魏年最是與大姐不對付,當下道,“我一大攤子的事,過年鋪子裡忙的腳不沾地,你又不是新媳婦臉皮薄,回婆家還送什麼呀?自己個兒去衚衕口叫輛黃包車,帶著阿豐阿裕,坐車回就行啦。大不了幫你出車錢。”
魏金頓時豎起兩條掃帚眉,“我有兄弟有孃家,幹嘛自己回!爹,你還不說說阿年!孃家有兄弟,哪裡有我自己個兒回婆家的理!”
魏老太爺端起粥喝一口,道,“阿年你一早送你大姐回她婆家,再去鋪子。”
魏年不大情願,不過,他自來有些怕父親,只好哼一聲應了。
待用過飯,陳萱同李氏收拾碗筷,魏家兄弟各回各屋,孩子們也自有去處,魏老太爺倚在自己老屋的炕上問魏老太太,“阿年還是住西配屋?”因魏年不願意親事,他以前的屋子收拾成了新房,魏年回家便只肯到西配間睡覺。
魏老太太才想起來,“是啊,不是說同媳婦好了麼。哎,這小子,叫阿時說說他去。”
魏老太爺點頭。
於是,陳萱收拾完廚下一攤事,回屋時,意外的看到了魏年,陳萱有些驚詫,瞪大了一雙眼睛,住了腳都沒再往前走。魏年見她模樣,也有些尷尬,搔搔頭,“那什麼,爹孃非要我過來。沒事,你別怕,我在地上對付一宿就成了。”
陳萱看一眼這青磚涼地,嘆口氣,“你別多心,這炕長著呢。我睡東頭,你睡西頭便是。都臘月了,睡地上,就是鋪三床被子也得凍著,況咱屋也沒三床被子鋪地。”
魏年又搔搔頭,“這也好。”他把張小炕桌擺炕正中了。即便事隔多年,陳萱見此一幕,心中也是既酸楚又好笑,酸楚是前世的歲月,好笑則是因為,魏年何需防她至此,她畢竟是女人家,還能強了魏年不成。
收拾起心中思緒,陳萱端水洗漱。魏年可能也覺著自己此舉有些小心眼,他就右肘撐著小炕桌,有心為這小炕桌的事賠禮,同陳萱道,“你年下的衣裳還沒做吧,先前我拿回了一塊英國的花呢料子,現下外頭人都流行用這樣的呢料子做西式的大衣,穿上別提多精神氣派。咱們做兩身,我一身,你一身,怎麼樣?”
陳萱用毛巾擦著臉,道,“那種大衣,不是男人穿的嗎?”
“也有女人的樣式,穿上既好看又暖和,裡頭都不用穿棉襖了。現在,人們冬天都是穿那樣的呢子大衣,誰還穿得這麼鼓鼓囊囊的一身材大棉襖棉褲的啊。”魏年是新派人,且人生得英俊,說起外頭的潮流形勢,滔滔不絕。
若依上輩子陳萱的性子,此時是斷不肯說魏金明兒一早就要把花呢料子帶她婆家去的。陳萱生性老實,也不是這樣的多嘴人,可今兒不知怎地,或者是在魏家忍的太久了,前世,一直把自己忍到死。這一回,她是不肯忍了,陳萱出去把洗臉水端出去潑院裡老香椿樹根底下,回頭才與魏年說,“你這主意倒是不錯,只是,你也別想了。今兒我見大姑姐從老太太屋裡拿了一塊花呢料子,都裝箱子裡去了,說是回去做衣裳給大姐夫穿。”
陳萱一說這事,簡直是把魏年氣的自炕上跳了起來,魏年氣的,“豈有此理!那是我找一美國佬淘換來的!”當下就要過去把衣料子要回來。
陳萱忙拉住他,勸他,“你現下去,叫爹知道,還不得訓你。大晚上的,何苦尋這不痛快。”
果然,魏老爺子就是魏年的剋星,魏年坐回炕上,繼續喘氣,“以後有什麼東西都不能擱媽那裡,不然,都叫她偷回婆家去!”
雖則衣料子沒能要回來,不過,第二天一大早,魏年起床就出門去了,早飯都沒在家吃,更不必提送魏金回婆家的事了。直把魏金氣的,非但在魏老太太跟前唸叨了一回魏年,連陳萱都受了牽連,因為,魏金說,“昨兒我說了要二弟送我回婆家的,二弟妹也聽著的,他要出門,二弟妹怎麼不攔著些?”
陳萱一副老實本分樣,“我嬸子說,爺們兒做事,他說就說,不說也不叫我多問,怕叫阿年哥不高興。”
把魏金噎的,好久才擠出一句,“你倒真是個聽話的!”一摔簾子,噔噔噔出門,外頭叫黃包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