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羲嵐想起了行軍回長安路上關於仙界的夢,夢裡她也與那叫子簫的仙人聊起過魔尊,魔尊名字似乎就是紫修。她把夢境的事告訴了逸疏,卻隱瞞了夢中自己與他的關系。逸疏道:“竟有這種夢。”
“那仙界真有子簫這個人嗎?”
“有,他曾是朱雀天軒轅座的守戍筆吏,現已不在仙界。你在神魔通道遇到的那個帶頭紅衣骷髏便是他。”
“什麼,那骷髏分明是個鬼!”
“對,他愛上了不該愛的女子,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才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現實與那個夢境再一次對上了。裴羲嵐努力回想不甚清晰的記憶,緩緩道:“那女子可是魔族?是個誅仙狂魔?”
邢逸疏怔了怔,道:“關於仙界的事,我不便透露過多。你且說說你玉環姐的事罷。”
“好呀,但你還是別打她主意了,她是不會喜歡你的。她跟我說過,不喜歡太好看的男人。”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聊到了落日熔金之時。窗外傳來擊鉦聲,三百聲後,就要閉市。只要武侯們一出來溜達,客人可就回不了家了。邢逸疏有所察覺,起身準備辭去。裴羲嵐也跟著起來,打算送他到門口。但兩人一走出正堂,就與裴僑卿撞了個正著。三個人你來我往地遞了幾個眼色,邢逸疏先行對裴僑卿作揖道:“裴公。”
“這不是邢少師麼?幸會,幸會。”裴僑卿喜洋洋地對邢逸疏回禮,逮著彎腰的機會,對裴羲嵐丟了個眼刀。
裴羲嵐展顏一笑:“耶耶,女兒和邢少師雖是初識,但二人彈冠誼重,腹心相照,已決定要拜把子了。”此話剛出,她又收了邢逸疏一個眼刀。
裴僑卿道:“原來邢卿是來探望吾兒,愚亦想與足下聊聊,請進請進。”
裴羲嵐道:“他馬上就要回去。”
裴僑卿驚訝道:“這麼快就要回去?可否留下用膳?”
讓他留下用膳,豈不是等同於留他在坊內過夜?不過裴羲嵐不擔心父親熱情過度,因為她知道邢逸疏有些挑剔,斷然不會住在只有他家閽室大的地方……
邢逸疏道:“好。”
裴羲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進去,重新坐回之前的位置。裴僑卿令奴僕們為邢逸疏準備了三勒漿、乳酪和長生粥,與邢逸疏相聊甚歡。不多時,裴夫人也回來了,看見邢逸疏的背影便愣了一下,待他轉過來,她更是緊抓住裴羲嵐的手,把她拖到牆角,掏出一個新發釵插在她頭上,又在她雙頰、嘴上塗了一些東西,套上桃花色的新衣,把她推了出去。裴羲嵐焦慮道:“娘在我臉上塗了什麼東西,好不舒服。”
“放心,是胡氣的東西。”裴夫人邊走邊小聲道,“女兒啊,最近你從哪裡招惹來這麼多郎君,這是一個比一個俊啊。”
“這郎君是當朝太子少師,叫邢逸疏。”
裴夫人呆了一下,平靜道:“哦,那和你沒什麼關繫了。”上前和邢逸疏打過招呼、行了禮,便去廚房忙乎去了,前後簡直兩個人。
但是,從母親為她打扮後,邢逸疏一直盯著她的臉看,很是吃驚的模樣。直到她走到他面前,他禁不住笑了出來。裴羲嵐不明所以,跑到銅鏡前看了看,默默地閉上眼睛。娘最愛的番茄打爛白麵餅兒,確實胡氣。
裴羲嵐去後院洗去臉上的脂粉,再回到客廳,正巧父親不在。虛空半輪明月曲如眉,未有團圞意。月色描紗繡簾,邢逸疏正靠在窗邊翻看書頁。紅窗青鏡,子規啼春,輕簾時起時落,他的側臉似由光影繪出。裴羲嵐心不在焉地望著他,想這人真是好生奇怪,明明穿著華貴朝服,但還是有不屬凡塵的調調,這說明羽客下凡是與常人不同。邢逸疏並未抬頭,輕輕一笑:“我好看麼。”
裴羲嵐心跳加快了不少,卻厚著臉皮笑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餘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毫不意外地被對方橫了一眼。正好裴僑卿回來,命人提著兩個大酒壇子,對邢逸疏道:“魏時軍中禁酒,醉客婉稱清酒為聖人,濁酒為賢人。愚聖賢皆有,只看少師相中哪個。”
邢逸疏望向裴羲嵐:“裴小娘子身為軍中幕僚,不知飲酒如何?”
裴羲嵐扭捏道:“適才耶耶已說,魏時軍中禁酒。”
邢逸疏笑了笑:“可惜如今是李氏的天下。如何,可賞臉與逸疏小酌一杯?”
裴僑卿挽了挽袖子,大笑道:“小女酒量甚淺,一角都喝不了,還望邢少師包涵。”
一盞茶功夫過去,邢逸疏和裴羲嵐依然在共飲,裴僑卿盤腿坐在一邊,抱著酒壇子,把壇子敲得當當響:“與本公共飲,爾等鼠輩,驚弓鳥焉,如若聞風,定當喪膽!”
邢逸疏飲了一口酒,話本說到一半,也被他再次打斷:“想我裴僑卿一身是膽,龍驤虎視,拔地倚天,有千裡之英武,萬裡之雄威。不喝則已,一喝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