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的霄衡不懂他們兩個人的悲傷,他自幼不茍言笑,只沉默著將醒酒石遞到師父手裡。
兩日後,林夢琊重傷而死,只留下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他回到昆侖來時,受傷就已極重,卻堅持不肯讓師父給他療傷,想必是因為長安已死,心灰意冷,不願再活下去。
師父悲痛欲絕之下,咬牙切齒說:“殺夢琊者,必是蕭君圭,江湖上除了姓蕭的,誰能夠重傷我的弟子?”
蕭君圭!
這個名字鐫刻在霄衡的記憶裡。
他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人物,才能將偃甲之術通天徹地的林夢琊重傷至此,又是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林夢琊徹底斷絕求生之念。
霄衡的武功越來越高,他是個極聰明的人,無論學什麼,都如有神助,連師父都說,霄衡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但師父不許他下山,說是除非有一天,他能夠勝過自己,青出於藍。
在霄衡十七歲的時候,他覺得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當他的長劍一毫不差地直指師父的咽喉時,師父欣慰地笑了,他彷彿看到江湖上即將開啟的盛世。
這盛世只為他的弟子一個人而開啟。
就是在霄衡十七歲的那一年,師父在一個雪夜悄然坐化,將林夢琊那塊晶瑩玲瓏的玉石留了給他。
霄衡習武之餘,也曾飽讀古書,認得這玉石是傳說中的三生石,能將佩戴者所有的經歷都照影在玉石之上,歷經千年而不減毫釐。
但一塊三生石,終生只能有一個佩戴者,一旦和佩戴者訂下血契,便只會照影下這個佩戴者的生平,且只有與佩戴者有血緣之親的人才能解開三生石的封印,看到那些上一任佩戴者的塵煙往事。
是夜,三人宿在一間客棧裡,趙伯雍身上有的是銀子,出手又大方之極,給三人都要了一間上房,林悉自下山以來,第一次住得如此舒適,不禁對這憊懶少年好感大增。
用過晚膳之後,霄衡將三生石遞給林悉,道:“這個給你。”
林悉對著這塊三生石,怔了一怔,她曾聽師尊說過,三生石是仙人留在世上的神物,威力神奇,極為罕見,即便以師尊之能,也不曾尋到半塊三生石,卻不知霄衡從何處得來。
霄衡眉如籠煙,輕聲道:“這是你爹爹留下來的遺物,上面記載了他的生平,你若好奇,不妨看看。但咱們不知道他在上面用了什麼秘術,此刻只有你用血契來開啟了。”
將那晶瑩剔透的三生石放在她手裡,微微一笑,示意一切都由她來決定。
林悉咬了咬唇,取出一柄小刀,割破手指,將指尖上的一滴血小心翼翼滴在三生石上。
三生石本就晶瑩欲滴,血珠滴在上面之後,更是光彩四射,耀目生花,美玉似的晶體漸漸流動起來。
那些煙雲般的往事也從歷史的塵封裡緩緩解印,苒苒在霄衡、林悉面前鋪開一幅清麗冷雋的畫卷,畫卷之中山河動蕩,日月穿梭,都因一個少女的笑容而沒了顏色。
多年後的林夢琊不曾想到,他只能在餘生的歲月之中,斷腸聲裡,獨憶平生。
小時候的林夢琊是個俊秀脫俗的少年,無論站在哪兒,哪兒的背景就都可入畫。
生得好看的孩子,到哪都會討別人喜歡,他的師父第一眼見到這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時,就打定了主意,要收這個孩子為徒。
林夢琊出身於一個聲望鼎盛的世家大族,是他父親的第六個孩子,也是最好看的一個孩子,但上天給予了他絕秀容顏的恩賜,也殘忍地收回了他母親的性命。
他的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便是一塊晶瑩透明的玉石,那玉石滑潤柔和,觸手生溫,是難得的上品,他一出生,這塊玉石便掛在他脖子上,從未取下,後來他聽師父解釋,才明白這是四海之中極罕見的三生石,自他一出生,便和他訂下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