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這個人真太能裝了,一個月之前還對她冷嘲熱諷,此刻當著他的臣民,贊美她的話隨口便出,神色更是泰然,彷彿他是由衷地覺得她彈得一手好琴,可是,只要是他,裝又有什麼關系?她甚至樂意陪他裝到底。
因此他剛禮貌性地贊美了她一番,她便笑盈盈地看著他:“既然城主青眼有加,那小女子便再為城主撫上一曲。”
她抱起七絃琴緩步走到他面前,眼底笑意愈深:“離得太遠,恐怕城主不能聽清,是以冒昧前來。”
他總算帶點興致地打量她一眼,回頭命小鬟端來一個案幾,置在他身邊,挑眉道:“姑娘請坐。”
她從諫如流地坐下,纖手緩緩放在琴身上,琴聲叮咚,漫然響起。
她尚未從幻覺中清醒,便聽有人驚呼:“有刺客!”
諸位王公將軍亂作一團,電光石火之間,她看清有個影子直奔南曠微而來,目標顯然很明確。
這人的速度已算得十分迅捷,但在曾經殺人如麻的望舒眼裡,那人並不算什麼高明的刺客,她甚至能夠看清他手中有柄短刀,刀身在陽光下反射出森森冷光。
她轉眼一瞥,南曠微竟似驚得呆了,坐在寶座裡沒絲毫動彈。
後來他告訴她說,他那時是假裝的,這一切都在他的謀算之中,因撫遠將軍連打了幾個勝仗,漸漸驕矜傲慢,很有個功高蓋主的想法,對此他不悅已久。那刺客是他所派,目的就是汙衊撫遠將軍意圖謀反,好給他一個正大光明誅滅撫遠將軍的理由。
他這個人心機真是深沉,為達目的,不惜將自己也賣了出去。
但當時她卻不曉得,只知道眼前這個人,她的心上人眼看就要被刺上一刀,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她此時身份是何家端莊嫻雅的大小姐,不敢當眾施展武功,情急之下,撲上去擋在他前面,只覺有冰冷物事猛然刺入,胸口登時一陣劇痛。
她枉為一代傑出殺手,竟從未受過傷,因此番太疼,她只道必死無疑,臨死前竟不能向南曠微表明心跡,想著心中痠痛,便不爭氣地暈了過去。
他年紀輕輕的,已經太精於算計,連自己被刺的一刀也在算計之中,只是沒想到竟有一個女子,甘願捨身擋在他身前,代他受那一刀。
因這一切來得出乎意料之外,冷睿如他,也愣了一瞬,方才想起要叫大夫。
她傷得不輕,那一刀直陷胸口三寸,且距離心髒頗親近,在鬼門關前徘徊了好一陣,饒是請了城中最有名望的大夫,仍花了一番心血,才將她救得活轉。
清醒過來的時候,簷外月明風清,映照得滿地花光颯颯晃個不停。
恍惚之間,不知今夕何夕。
他淡淡問:“為何代我受那一刀?”
那夜出奇的好月色,月華自鏤花窗格裡透了進來,映得他整個人分外悠遠,明明近在咫尺,卻給她並非人間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