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什麼是最可怕、最難擺脫的?
習慣。
當習慣了某個人的某種樣子之後,突然有一天,這個人不復曾經的模樣,翻天覆地變成了另一種樣子,怎麼會不令人心驚?
比如,宇文睿之於景硯。
那日,在皇帝的寢宮中,景硯被睡夢中的宇文睿親吻。她仗著多年曆練的強韌心性,硬是獨自苦撐到宇文睿熟睡過去,才費力又小心地掰開小皇帝八爪魚似的束縛,輕手輕腳地整理衣裝,又狀若無事地掩門,擺駕回了坤泰宮。
景硯早已做好了“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心理準備。她想,無憂還小,只是一時迷了心性,才會對自己這個“老人家”動心。往後的日子裡,不論無憂對自己說什麼,全當是孩子話,一帶而過淡化處理,時間長了,無憂的心自然就淡了,自然會被別的年輕姑娘或者後生吸引了去。
可誰承想,景硯佯裝淡定,宇文睿比她還淡定,淡定得像是變了個人——
每日除了例行的問安,再不多踏進坤泰宮一步;就是例行問安時,也不再活猴子般地黏著自己,反倒像模像樣規規矩矩地坐著陪自己說話;說話也絕口不提任何親暱言語,要麼是噓寒問暖食衣住行的瑣事,要麼是探討些朝堂內外的大事,不過兩刻鐘,說完就告辭。
景硯著實被驚著了。她暗自忖度著小皇帝的一言一行,心中愈發的忐忑不安:她怕自己那日被“輕薄”之後,宇文睿醒了。因為醒了,所以害臊了。因為害臊了,所以受了刺激了,性情大變。
景硯越想心裡越不踏實。皇帝年紀還小,又是初嘗情滋味,不會再弄出什麼病來吧?
尤其,這幾日,她時常喚來皇帝身旁伺候的人詢問皇帝的衣食起居,竟問出了什麼?
皇帝天天下朝後,還與群臣商討國事,晚上也不好好休息,批摺子批到後半夜!
景硯在坤泰宮裡,再難安眠,輾轉反側,又是疑心,又是心疼:十幾歲的孩子,每天這麼累,怎麼得了?時間久了,再好的身子也熬壞累垮了。
宇文睿看摺子正看得興奮,渾沒想到這個時辰阿嫂會親自來探望自己。
聽到熟悉的聲音,宇文睿的神魂瞬間被抽走了,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法,隻眼珠子轉著打量著阿嫂嫋娜的身形。
景硯看到她痴傻的模樣,彷彿那日重現,所不同的,那日的無憂是閉著眼睛的。
睫毛絨絨的,墨色羽扇一般;微嘟著嘴唇,發出小小的鼾聲,唇上還有亮澤的水光,不知是誰的……
“阿嫂的唇……好軟……我好喜歡……”
如幻如惑,這句話就這麼直不隆冬地闖進景硯的腦中,就像無憂那日毫無徵兆的吻。
景硯騰地紅了臉,暗罵自己“瘋了”,怎麼會莫名想到那種事。
吧嗒——
御筆上飽蘸的硃砂,因為宇文睿停滯在半空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滴落在案上,像痴情人的眼淚,和著心血流淌。
小皇帝好歹是聽到了申全的問安聲,醒過神來,慌忙擲筆,欺身拉過景硯的手。
“這樣晚了,阿嫂怎麼來了?夜裡涼意重,凍壞了阿嫂怎麼得了?”
握在掌心裡的手泛著涼意,瞧瞧,臉都凍紅了。
陛下,那不是凍的,是臊的)
宇文睿自幼習武,身子骨向來結實,手涼腳涼從來與她無緣。
當著內侍宮女的面,被宇文睿緊捂著手,景硯覺得不自在。
“哪裡就嬌慣成那樣了?不過才入秋……”
她話未說完,宇文睿不由分說地又拉過她的另一隻手,扣在自己的雙掌間,溫熱的氣息直透手背,肆無忌憚地侵襲了景硯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