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深吸一口氣。以她的武功修為,居然需要如此,才能強壓下心中的哀痛。
情緒稍緩,她不敢再凝望高祖皇帝的面龐,而是把目光移向畫像的偏下方。
那裡,高祖皇帝的手中,正握著一對精光鋥亮的銀槍。
女子眼中看著,雪色手掌不由得攥緊了青袍胸前的繫帶。
那是她身後所背槍袋的繫帶。
槍袋裡,安安靜靜躺著的,正是畫像之上陪伴高祖皇帝馳騁疆場的那對銀槍。
也不知這般怔怔地看了多久,女子忽的輕笑失聲,她喃喃的,語氣中卻聽不出分毫的笑意。
“這許多年了,你竟成了神……”
她嘆息著轉頭看向香案前面的蒲團,那裡彷彿還殘留著龐喜虔誠的身影。
方才那內監打扮的人,跪拜、祝禱得那般虔誠。哪裡像是跪拜這禁宮曾經的主人?儼然就是在跪拜寺廟內的神佛。
“他們崇你敬你,像跪拜神祇一般跪拜你……可,你當年又做了什麼?”
女子低聲自言自語著,說到此處,她的語調驟然黯淡下去了——
“而我……又做了什麼?”
思及往事,女子心潮起伏澎湃難抑。也不知是憎惡別人,還是憎惡自己,她恨恨地攥緊手掌,指尖倏的扣進了瑩白的手掌中,展眼間手掌便血肉模糊。
時光流轉,日月穿梭,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停留或改變。不知過了多久,月光已然轉過殿角去,殿壁之上,高祖皇帝的畫像重又回到了晦暗之中,而大殿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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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泰宮。
雲睿折騰得累了,加上白日裡發生了諸多事,即使精力再旺盛的小孩子,也是禁不住瞌睡蟲的侵襲,她終於摟緊景硯的胳膊,嗅著景硯身上的氣息,漸漸安靜下來,呼吸隨之趨於平緩。
她睡著了。
景硯輕輕地摟著她,鼻端散發著來自懷中人身體的氣息。那是一種類似奶甜香味的獨屬於小孩子的氣息。這味道令景硯瞬間想到了自己極愛吃的甜食,她不由得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唯恐夜深涼意重讓雲睿著了涼,景硯忙不迭拉過錦被,覆在雲睿小小的身體之上。
雲睿在睡夢中感受到了暖意,她閉著眼睛滿意地輕哼了一聲,又咂咂嘴唇,猶嫌不足,遂迷迷糊糊中手腳並用,整個人攀住了景硯的身體。
景硯無奈,撫額——
這樣厚實的錦被,這孩子還要如此扒住自己,難道就不覺得熱嗎?
剛剛經過的一個時辰,景硯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何為“養孩子不易”。
她從小便與兄長景衡親厚得緊,二人雖不是一母所生,然論及感情之深,實不遜於一母同胞。
景衡一向待她親近,即使景硯大婚嫁入天家之後,二人難得相見,然見面獨處之時,景衡也一如曾經般不見外。比如,他會唉聲嘆氣地向妹妹抱怨“小孩子有多難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