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映彩,雪凝成冰。突然放晴的天色,令山中之人、皆生出苦盡甘來的振奮之感。
武技考較還在持續,院中兩處演武場上,拳拳到肉、拼力相搏的切磋場面,正不時上演,激烈程度更是空前。因為場上弟子全都明白,這輪切磋過後,經文與武技雙雙墊底者,便要脫出道籍、下山而去。
牛龐兒昨日守擂失利,如今正站在“地字號”演武場上,和其他打擂弟子一樣,與面前守擂之人抱拳行禮。腦中一遍遍迴響著楊朝夕所說智取之法:
以弱攻強,避其鋒芒!乘其疏漏,攻其必救!他有疲態,時不我待!他若閃躲,窮追不捨!
面前的守擂弟子俗名雷正奇、道號武靈子,身形不高,赤手空拳,一身橫肉將道袍撐得鼓起來,顯然是擅長拳掌之類的武技。牛龐兒心中喜憂參半,一面慶幸這守擂弟子不用兵器,一面擔心自己這虛胖身板、扛不住那雙鐵拳。
雷正奇昂首道:“牛師弟!今日勝負於我十分重要,你若肯現在認輸,今日過後,我這套‘開碑碎石手’可傳授與你,以作補償。你若不肯,我必會全力以赴!到時若骨斷筋折、莫要怪我!”
牛龐兒聽他說完,心志已然動搖:自己會的拳法,只有一套“搏命九式”、一套“翠雲道功”和幾式半生不熟的“倉頡拳”。
“翠雲道功”觀中人人都會,拿來切磋,恐要自取其辱;因自己偷懶,“倉頡拳”也只和楊朝夕學了虎形、馬形、熊形,對那“虛其心、實其腹”的要領,僅僅是一知半解。盤點了一番,也只有那“搏命九式”,或可拿得出手……
雷正奇見牛龐兒遲遲不肯出手,以為他藝高人膽大,心中更不遲疑,一記平掌橫推上來。
牛龐兒聽得掌風突起、暗道“糟糕”,腦中迅速閃過“避其鋒芒”四個大字,雙腳連連後退,將這一掌閃過。雷正奇見這掌落空,又是一記直拳奉上,攻其面門。
牛龐兒倉促還招,“啪”地一掌拍在雷正奇拳面之上,攻勢稍阻、聊勝於無。接著又“啪、啪、啪……”連續七掌,分別拍在這一拳的虎口、手腕、拳眼等處,才將這招“八面來風”使得完全。藉著拳掌相交的反衝之力,又又向後跳出幾步,險些跳到演武場外。
雷正奇哭笑不得:“牛師弟,你這是什麼打法?娘娘拳麼?”說話間右臂再度揮起,要打他肋下。
牛龐兒幾下交手,雖難以招架,心中怯意卻散去了大半:這“開碑碎石手”說著嚇人,真動起手來,也沒有想象的那般厲害嘛!
想到這裡,便開始只守不攻,躲著雷正奇的拳鋒、滿場跑圈。拳法也不再侷限於“搏命九式”,而是信手揮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雷正奇耐著性子揮砸了一會,竟沒有一拳實實在在打中牛龐兒!心中開始焦躁起來,出拳揮掌的幅度漸次拉大,身上幾處空門、也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牛龐兒擔心空門有詐,並不行險搶攻,依然保持距離、耐心纏鬥。又打了十幾息工夫,雷正奇終於按捺不住,提膝撞向牛龐兒小腹。
牛龐兒等的便是此時,急忙攥掌為拳、中指微突,對著雷正奇大腿內側一拳轟下。
雷正奇膝蓋尚在半途,只覺大腿劇痛,蜷起的攻勢便就此散開。抬起那腿腳也落在了地上,踉蹌幾步、才轉過身來,向牛龐兒怒目而視:“偷襲取巧,算什麼男兒漢!”
牛龐兒面色微紅,卻不答他。方才一招得手,心中便多出許多自信來,此刻又繼續圍著身形橫健的雷正奇,一邊防備他的雷霆攻勢,一邊仔細觀察他的空門和弱點。心中不由得、又對楊朝夕這同莊夥伴高看了幾眼:
那“搏命九式”借了些“卓家拳”中打人痛處的法子,竟能有此奇效!看來武學一道,也頗有可以鑽研的地方。若不是楊朝夕總跟自己爭關林兒,自己低個頭拜個師、原也沒什麼大不了……
雷正奇吃了暗虧,自然不肯罷休,接下來揮拳劈掌,虎虎生風,攻勢更猛烈了幾分。
牛龐兒疲於招架之際,前胸後背上也吃了幾拳,若不是跑得快些,怕是真要骨斷筋折。但“開碑碎石手”終是剛猛一路、使力頗多,時間拖得愈久,力道便也愈發難以為繼。
牛龐兒又瞅準時機,接連在雷正奇肋下、腋窩、腰眼等處連轟幾拳,幾乎打得他直不起身來。再站起反擊時,雷正奇揮拳的力道,已比初時弱了一半。
牛龐兒一番“乘其疏漏、攻其必救”的打法,終於損耗了雷正奇大半體力,此時疲態已顯,正是“他有疲態、時不我待”可用之時!
雷正奇哪裡想到,拼鬥幾下拳腳,還有這些彎彎繞繞。只是將剩餘氣力收攏起來,強打精神,拳、腳、肘、膝交替攻出。
牛龐兒有時躲閃、有時撩撥,總不肯規規矩矩地、正面相抗,雖又吃了幾下,但好在尚可忍受。
這般水磨工夫的拼鬥下,又過得許久,雷正奇已喘起了大氣。除非牛龐兒過來撩撥時、劈出幾掌,竟不再去追擊。
牛龐兒又撩過幾下虛招,見雷正奇勇猛氣勢消磨殆盡,便反手為攻,擺開“搏命九式”的拳架,招招兇狠地攻了上去。
雷正奇心下一涼:這“蠻牛”小子忍辱負重、捱了半天打,卻在自己如強弩之末時,展開反擊。拳勁之剛猛,比自己力足氣盛時,也豪不遜色!
牛龐兒此刻滿心慾念,都被“他若閃躲、窮追不捨”八個字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