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牙
這一吻徹底戳破他內心那層薄如蟬翼的模糊情感,他想,自己是喜歡裴玄寂的。
裴玄寂醒後便親自護送劉錦回宮,仗著陛下在身前大搖大擺策馬入宮,他無視宮人勸阻在宮道上疾馳,直到承乾宮宮門前方勒馬翻身而下,轉身將劉錦抱下來。
徐太後由奚紅攙扶自承乾宮內走出,神色冷峻陰沉,唇抿成一條直線,正醞釀著一場滔天風暴。
裴玄寂無視她的怒意,坦然向其行半禮告退,他正欲上馬,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帶著怒意的女聲:“裴玄寂,你好大的威風,竟敢無故扣押陛下,如今更是禮數全無,敢在宮內策馬疾馳,誰給你的膽子?!你是想造反嗎?!”
他替黑馬理了下毛發,嘴唇微動,剛要開口卻被劉錦搶先。
劉錦倏地跪下,抬手抱拳,“是朕私自出宮,與裴卿無關,都是朕的錯,請母後勿要怪罪無辜之人!”
徐太後揚手給他一巴掌,承乾宮婢僕盡數跪地俯首,劉錦被打得臉一偏,他垂下眼睫,並未吭聲。
“你當然有錯!”徐太後並未顧及一眾宮人在場,厲聲道,“哀家自會罰你,可裴玄寂更是犯了大錯。”
她抬眸望向裴玄寂,“裴相,縱然你貴為百官之首,可終為臣子,如此罔顧宮規禮法,置陛下與哀家於何地?不若我母子二人就此離宮,這皇位由你來坐!”
裴玄寂痛快跪下,膝蓋觸地發出結實的響聲,他俯首朗聲道:“臣不敢,太後莫要如此玩笑。”
徐太後冷笑一聲,視線在裴玄寂與劉錦身上來回轉換,“可真稀奇,這世上還有裴相不敢的事?”
“臣於府中,忽聞被冠以謀反之名,內心驚之懼之。遂匆忙護送陛下回宮,以免被人誤解非議。情急之下,於宮中策馬而行,望太後勿責。”
徐太後見他姿態做足也不好深究下去,只得深深看他一眼轉身進了承乾宮,劉錦起身跟進去。她無法嚴懲裴玄寂,但這件事總要有人擔責受罰。
裴玄寂不緊不慢起身,隨意整理下衣物,聽著宮內傳出的訓斥聲微微勾起唇角。
宮中策馬是他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引起徐太後的怒火,讓她發洩在劉錦身上。
醜時末,裴玄寂身著寢衣站在桌案前聽隋忠稟報訊息。劉錦深夜被徐太後秘密送至皇陵,不知緣由。
裴玄寂早有預料,吩咐道:“放出太後苛待陛下的訊息,尤其要傳到那幾位宗親耳朵裡,就說劉氏江山恐要改姓。東臨知曉徐聰強納妾致人死亡一事的人不在少數,徐太後因私慾禍朝綱,如今外戚橫行迫害百姓,你抓兩個徐家人出來隨便安個罪名下獄。”
光徐家那些紈絝子弟做的事也夠徐太後頭疼一陣,他對爭權一事有足夠的耐心,也知道這次只能讓盤根老樹斷節無足輕重的新枝。
連著兩日早朝劉錦未曾露面,朝臣問起徐太後只說陛下身體抱恙,在承乾宮靜養。
裴玄寂趁著夜色潛入皇陵,遠遠瞧見劉錦躺在地上,他走過去見劉錦昏睡著臉上有突兀的紅,裴玄寂伸手將他扶起攬在懷中,發現這人身體滾燙不知燒了多久,他從懷中摸出藥丸給劉錦喂下。
劉錦悠悠轉醒,朦朧中看見裴玄寂身影淚水瞬時蓄滿雙眼,委屈道:“好難受……”他說著攥住裴玄寂衣角,生怕這是幻象。
“為何在這兒?”裴玄寂明知故問。
“太後說朕身為人君,應當與臣子有距,不可過親,否則君威將蕩然無存,便再無人敬重皇權。”劉錦抬手輕輕按在膝蓋上,緊皺眉頭,似乎痛極了,“朕擅自離宮與你親近,她便罰朕來此思過。”
裴玄寂將他鞋襪去掉挽起褲腿,見他膝蓋一片烏青慘不忍睹,想來應當跪了很久,若非高燒昏迷恐怕還會一直跪下去。
“陛下已在此思過兩日,有何想法?”
劉錦吃了藥,餘熱尚未退淨,意識雖不算清醒,但還是堅定道:“朕無罪。朕若如她所言高高在上,那跟神龕裡的菩薩有何分別?”
裴玄寂摸出一盒藥膏開啟,用手指細細塗抹在他的膝蓋處,“明日會有宗親來接陛下回宮,你便在諸宗親面前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將身段放低些裝得可憐些,多喊幾聲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