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外出找過,好久好久。最後,她絕望般地回到了所住著的這個安靜的小村莊。女人看著自己的孩子,很小很小的孩子。孩子虎頭虎腦,有一雙特別漂亮的眼睛。女人的孃家勸她改嫁,但是條件是不能夠帶著這個孩子。她放棄了,她打算一個人把這個孩子養大。”
音樂聲快了一些。
“她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工作,不管是農活,不管是家計,生活雖然艱難,但一天天地也就過去。正當女人以為,自己就這樣把孩子帶大的時候,命運的無常又一次折磨著她。她的那個孩子,那個不足三歲的孩子,染上了一場重病。這對於她來說,完全是無法承受的重擔,她問著鄰里鄉親借錢,想盡了一切的辦法,都無法湊到足夠的金錢,讓她的孩子能夠挺過病魔這一關。女人後來做了一個後悔了一輩子的決定。”
鋼琴忽然緩慢了下來。
“小村子後來其實並不安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子來了幾個外來人。他們在村子裡面做起來了賭大小的生意。方方正正的小骰子,六個不同的點數,一二,三四,五六,這些點數,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魔力。它們能夠讓人一夜之間獲得一整年還要多的收入;它們,也能讓人一夜間失去一整年的收入……它們,似乎是這個女人最後的希望。”
伴隨著鋼琴聲,一些人摒住了呼吸,彷彿已經能夠預見這個女人帶著希望走進去,卻帶著更大絕望走出來的模樣……畢竟這種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多太多。
這裡的人,聽過這樣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親生經歷過。他們突然覺得,在這種伴隨著琴聲的環境之中,聽到這樣的故事有種隔著玻璃的安全感。
“這一場賭博,女人成功了。意想不到的是,她在這場賭博之中,獲得了足夠治好自己孩子的金錢。沒過多久的時間,女人的孩子,再一次健健康康地出現在她的面前,但生活,似乎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變得好過起來。”
輕聲再一次轉為低訴。
“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因為第一次的嘗試,她便染上了一種叫做賭癮的東西。那錢來得太快了,快到了女人覺得,自己過去的幸苦,過去的勞力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每一次,每一次,當她走進去賭檔的時候,都懷中希望。每一次,每一次,當她走出賭檔的時候,臉上都沒有了笑容。”
突然急速。
“忽然有一天,女人久違地開始贏錢了。她更加的興奮,她興奮得甚至忘記了孩子就在外邊一個人玩耍著……不,女人一直都記得自己的兒子。她記得自己對兒子說過的每一句的承諾。她承諾過,等有錢,會帶著他去鎮上看皮影戲,會帶著他去鎮上的餐館吃一頓豐盛的大餐。天涼了,她琢磨著手頭上的錢可以給孩子添一件新的棉襖。孩子大了,她琢磨著,可以讓孩子去上學。她甚至夢想著,可以在家裡頭置一天電視,晚上抱著孩子一邊看,一邊睡去。她想要一臺的冰箱,裡面有很多很多的冰棒,夏至的晚上,和自己的孩子兩個人坐在門前,你一根,我一根,看著夕陽。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就在沒有見過自己的兒子。那一天,村子又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做著一些拐賣的勾當。於是,孩子便從此從這個小村子,消失了不見。”
“孩子被帶走了,女人後悔萬分。她自責著,她想過輕聲,她甚至痛恨自己,她曾經懸樑自盡,但被人救了下來。她活過來,想要見自己的孩子,哪一年下了大雪,過著年,女人悄悄地拎著一個布袋子,在鞭炮聲當中,離開了這個小村子。一走,就走了二十年的時間……終於,女人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故事很突兀地就進入了結局般的地方,現場的觀眾卻有一種難受的感覺。
然而,故事還在繼續著,琴聲並未斷。
“那孩子那天被帶走了之後,就被人販子帶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看見了許多和他一樣,都是從別的地方帶來的小孩。男孩女孩,有些被打斷了雙腳,有些斷了手,他和這些孩子一樣,被迫著在街頭討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孩子開始怨恨著女人。他怪他對她的置之不理,他怪她只懂得在那個充滿了罪惡的賭攤之中。他小心翼翼地藏著女人送給他的撥浪鼓,愛著,也恨著。”
“一天,一個男人從人販子手上,把小孩買了回來。男人讓這個小孩受到了很好很好的教育,甚至讓他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演奏家。二十年了,這個小孩已經長大成人,他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他有了一份自己鍾愛的事業,他似乎有了很好,很好的人生。而在這個時間,他看見了當年弄丟了他的女人。”
“他長大了,但是藏在心中的怨恨始終無法消去。他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這個女人。這時候,橫在了這個孩子的面前,其實有一個選擇。那個收養他的男人說:如果你選擇從前的母親,你將會失去一切。但是男人也承諾這個孩子,如果他不說出這一切,他就能夠享有一切。他甚至還能悄悄地接養自己的母親。是的,悄悄地。”
彈琴的年輕人在這裡沉默了下來,唯有指尖彈奏的聲音漸漸的變得嫻熟起來,“故事到了這裡,我沒能夠知道結局。我所知道的是,女人當年在賭攤上,沒能聽見孩子的聲音。而二十年後,孩子在人生展翅的舞臺上,彷彿也沒有聽見女人的聲音,何其相似……理查德?克萊德曼,《愛的協奏曲》,希望諸位喜歡。”
……
聲音停了,演奏也停止了,場內安靜一片,彷彿被帶入了一部黑白的老電影之中,誰也似乎不願意首先開口打破這種沉默。
唯有角落裡面的方季平此時淚流滿面,怔怔地看著那鋼琴處,哽咽著道:“我……就是那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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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是很任性的一章大章,晚點還有一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