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內心深處總覺得:倘若嶽靈珊真要相嫁,他固不會答允,可是嶽靈珊另行愛上了林
平之,卻又令他痛心之極。最好……最好……最好怎樣?“最好小師妹仍然和以前一樣,
最好是這一切事都沒發生,我仍和她在華山的瀑布中練劍,林師弟沒到華山來,我和小師
妹永遠這樣快快活活的過一輩子。唉,田伯光、桃谷六仙、儀琳師妹……”
想到恆山派的小尼姑儀琳,臉上登時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心想:“這個儀琳師妹,現
今不知怎樣了?她如知道我給關在這裡,一定焦急得很。她師父收到了我師父的信後,當
然不會准許她來救我。但她會求她的父親不戒和尚設法,說不定還會邀同桃谷六仙,一齊
前來。唉,這七個人亂七八糟,說甚麼也成不了事。只不過有人來救,總是勝於無人理睬。”想起桃谷六仙的纏七夾八,不由得嘻嘻一笑,當和他們共處之時,對這六兄弟不免有
些輕視之意,這時卻恨不得他們也是在這牢房內作伴,那些莫名其妙的怪話,這時如能聽
到,實是仙樂綸音一般了,想一會,又復睡去。黑獄之中,不知時辰,朦朦朧朧間,又見
方孔中射進微光。令狐沖大喜,當即坐起,一顆心怦怦亂跳:“不知是誰來救我了?”但
這場喜歡維持不了多久,隨即聽到緩慢滯重的腳步之聲,顯然便是那送飯的老人。他頹然
臥倒,叫道:“叫那四隻狗賊來,瞧他們有沒臉見我?”聽得腳步聲漸漸走近,燈光也漸
明亮,跟著一隻木盤從方孔中伸了進來,盤上仍放著一大碗米飯,一隻瓦罐。令狐沖早餓
得肚子乾癟,乾渴更是難忍,微一躊躇,便接過木盤。那老人木盤放手,轉身便行。令狐
衝叫道:“喂,喂,你慢走,我有話問你。”那老人毫不理睬,但聽得踢*
帶水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燈光也即隱沒。令狐沖詛咒了幾聲,提起瓦罐,將口就到瓦罐嘴
上便喝,罐中果是清水。他一口氣喝了半罐,這才吃飯,飯上堆著菜餚,黑暗中辨別滋味
,是些蘿蔔、豆腐之類。如此在牢中捱了七八日,每天那老人總是來送一次飯,跟著接去
早一日的碗筷、瓦罐,以及盛便溺的罐子。不論令狐沖跟他說甚麼話,他臉上總是絕無半
分表情。也不知是第幾日上,令狐沖一見燈光,便撲到方孔之前,抓住了木盤,叫道:“
你為甚麼不說話?到底聽見了我的話沒有?”那老人一手指了指自己耳朵,搖了搖頭,示
意耳朵是聾的,跟著張開口來。令狐沖一見之下,驚得呆了,只見他口中舌頭只剩下半截
,模樣極是可怖。他“啊”的一聲大叫,說道:“你的舌頭給人割去了?是梅莊這四名狗
莊主下的毒手?”那老人並不答話,慢慢將木盤遞進方孔,顯然他聽不到令狐沖的話,就
算聽到了,也無法回答。
令狐沖心頭驚怖,直等那老人去遠,兀自靜不下心來吃飯,那老人被割去了半截舌頭
的可怖模樣,不斷出現在眼前。他恨恨的道:“這江南四狗如此可惡。令狐沖終身不能脫
困,那便罷了,有一日我得脫牢籠,定當將這四狗一個個割去舌頭、鑽聾耳朵、刺瞎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