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後的許許多多日子裡,每每靜夜難眠,葉離常常會想起那天和秦朗的對話,那是之前若干年中,他對她說過最多話的一天,雖然那些對話讓她尷尬、自鄙甚至想大哭一場,但是無可否認,她記住了他說過的全部的話,一字一句,也包括她的回答。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葉離總是要把頭深深的埋在被中,才能止住回憶帶來的身體上的顫抖,她說,不必了,她不是貨物,可以買來賣去。
秦朗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樣幾個字,那麼簡單的幾個字,對她來說,曾經是如何的痛斷肝腸。
後來的暑假,她常常走神,只要手裡的工作停下,她就忍不住走神,具體想了些什麼,時間久了漸漸忘了,她唯一記得的就是,她時常會在心裡唸的兩句唐詩,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秦朗雖然從不曾真正是過她的蕭郎,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的愛和悲傷如死水一樣絕望。
葉離自己也沒有想到,不可名狀的命運,在不遠的前方已經全速轉動,拖著她,無可避免的深陷其中。
高考的錄取通知書很快被快遞來了,她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大學,大學在本市,專業是熱門但是工作已經很難找的會計學。她小心翼翼的把通知書放在了屋子裡顯眼的位置,但是劉天青來回走過幾次,卻好像根本沒有留意過,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幾天,葉離從惴惴不安到心慌意亂最後到怒火中生,晚飯的時候狠狠的在每個菜裡都多加了兩勺鹹鹽。
結果吃飯的時候,劉天青的臉苦到極點,眉頭皺得緊緊的問葉離,“晚上讓你去買菜,難道你還順路打死了幾個賣鹽的?”
“天熱,出汗,多吃點鹽也不壞,何況,很鹹嗎?”葉離吃了大大一口米飯,少少的嚐了一口菜,然後也忍不住苦了臉,真是鹹呀,鹹到發苦。
“你……”劉天青看著她的臉蛋抽成一團,終究沒有繃住,笑了一下,才無奈的扶了柺杖站起來,單手過來拖著她,走向門口。
“你要幹什麼?”葉離一臉戒備。
“今天的菜不能吃了,當然是出去吃。”劉天青好笑的側頭看她,“怎麼,心虛了,怕我把你丟出去?”
“誰心虛,就是不小心嘛。”葉離嘴硬到底,劉天青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沒什麼和她計較的意思,只是拖著她的手,出了門,上電梯,下樓,然後出去。
這一天有很美的夕陽,小區裡的花草樹木都好像被鍍了層金邊一樣,看著格外的精神討喜,他們手拉著手一點一點向小區門口走,劉天青的腿上安有義肢,平時除了在公司,他很少使用輪椅,這天出了門就放棄了手杖,走得有些慢,但還算平穩。
這個時候正是小區裡最熱鬧的時候,好多孩子跑來跑去,就有一個小皮球被一個搖搖晃晃跑動的小男孩踢到了劉天青腳下。
“小弟弟,你的小皮球很可愛,”出乎葉離意料的,劉天青彎下腰,撿起皮球,又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將球放到小男孩懷中,他很用力的拉著葉離,不知道是習慣還是想在她手上找個支撐,太用力了,拉得葉離也彎下了腰來。
“謝謝叔叔,”小男孩歪頭看了看劉天青又看了看葉離,似乎很苦惱要說句什麼話才能和劉天青對他的誇獎分量相同,半天,終於說,“叔叔的阿姨也很漂亮,”然後就不好意思的嘻嘻笑了笑,跑開了,走了幾步,還回頭看愣在路上的兩個大人。
“叔叔的阿姨?”劉天青回味了會,哈哈笑了起來,他平時在葉離面前總是板著臉,這樣的笑很少見,“葉離小皮球,我們走吧。”
“我才不是小皮球,”葉離臉有些紅了,不知道是天熱還是怎的。
“怎麼不是小皮球,我說他的小皮球可愛,他說叔叔的阿姨漂亮,對仗多工整。”劉天青說著,也不管葉離怎樣,只是拖著她走。
不知道為什麼,葉離在再次回頭看小男孩的時候,覺得有什麼熟悉又一時想不起的聲音,似乎在身邊的某處咔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