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從斌離開的步伐都有些急切,活像是背後有狗在攆著一般,透著些慌亂,毫無貴為超品榮國侯的儀態。可偏偏又能從背影中窺伺出幾分決然,不像從前那般故作堅毅。畢竟從前他們母子倆吵得再兇,倒也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脈,是真真血濃於水,無法割捨的。
可眼前這一幕……
幽幽的望著眨眼間消失不見的背影,榮玉嬌難得心中一慌。先前蘇從斌提及的,擁有丹書鐵券的兩家人下場剎那間就在她耳畔不斷的重複,恍若鬼魅在叫囂。尤其是蘇從斌竟敢當眾訴說殺母之心,仿若完完全全忘記了“不孝”是遇赦不赦的十大重罪,完完全全無視了蘇家仇敵會藉此機會落井下石,完完全全要捨棄自己到手的功名利祿,富貴榮華!
可……
榮玉嬌小心翼翼摸著自己誥命服上精緻的,栩栩如生的蟒,想要藉此壓下心中那點詭異的惶然,繼而迸發出篤定的精芒:一個人怎麼會捨得捨棄富貴榮華呢?
剎那間,榮玉嬌就覺自己眼前浮現出無數貴婦,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看不起她的貴婦、千金,朝她彎腰跪拜行禮的畫面。
那樣的卑躬屈膝。
全都畏懼她身上的誥命服,畏懼她身後站著的男人!
且每個婦孺的眼神都是羨慕都是嫉妒!
哪怕眼下英明神武的侯爺走了也沒事,哪怕蘇從斌當兒子繼承侯爵後一事無成也沒事,畢竟她榮玉嬌已經是功成名就了,已經讓人懼怕了。
嘴角緩緩一勾,榮玉嬌愈發覺得自己先前那一絲的惶然無措只是被氣昏了頭而已。但想歸想,她一張口,卻是被氣狠了的模樣,顫著音:“豈……豈有此理?!蘇從斌這個黑心肝的孽障……”
她榮玉嬌的兒子她心理有數的。
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什麼德性她知道的!
她天然就享有掌控權!
蘇從斌這個窩囊廢,這個縮頭烏龜絕對不會脫離她的掌控。畢竟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維持所謂的傲骨就只剩下所謂的禮法規矩了。
可笑得很!
心理不屑著,榮玉嬌咒罵的音調卻是拉長了,抬眸仿若溺水兒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幽幽的看著自己身側最為孝順的老么兒。
“孃親,您莫要動怒。大哥向來可最重禮法了。”蘇從文聞言,望著仿若被氣得面色都有些蒼白的老孃,趕忙開口連聲強調道:“您可是先帝爺特封的超品榮國侯誥命夫人,是父親用軍功換來的尊榮!宮中宴會,那些人為了禮儀,為了名分,都不敢怠慢您分毫!”
聽得這一聲擲地有聲,鏗鏘有力,都能響徹蒼穹的話語,榮玉嬌緩緩抬眸看向不遠處佇立的紫檀木架子游龍戲鳳大插屏,愈發剋制不住回想自己曾經顯赫肆意的種種。
越想,她雙眸剋制不住一紅,閃爍著淚花:“兒啊,也……也就你還記得這些事了。想當年你父親何其耀眼,誰也不敢當眾置喙一句。可自打他忽然暴斃後,你大哥舔著臉,靠著所謂的禮法繼承侯爵後,卻是毫無建樹!”
榮玉嬌帶著些悲慟的口吻說完,眼眶淚珠不斷滴落:“罷了,也不提過往了。你大哥先前於國無望,但卻是孝順的。可這回出了趟差,卻變得如此蠻橫無理。想來定是那粗鄙不堪的蘇敬儀帶歪了他!”
聽得先帝爺特封的超品榮國侯誥命夫人得出如此結論,蘇從文微微一笑,邊毫不猶豫跟著附和:“娘,您說得對!若不是此人囂張跋扈,我等昨日又豈會迎來那麼多老親故舊的詰難,連累您都要低眉做小的,說盡好話?”
邊說,他飛快給自己妻子蘇陸氏使個眼色。
蘇陸氏收到眼神示意後,便做攙扶人回屋的架勢,邊開口:“孃親,阿文說得對。大哥許是對我們有什麼誤會,才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言論。但他幾十年來的品性,我們還都清楚的,是最孝順不過了。眼下老陸來報那蘇敬儀又鬧騰,一路哭嚎,聽得就是動靜非常大。若不及時處理,倒會失了我侯府的威嚴!”
——侯府就算是空殼子了,但到底也是名正言順的侯府。先前哪怕爵位要不到,可他們的兒子蘇瑜可是大少爺。這侯府大少爺的名號說出去,都能唬住不少人,也提高了不少身價。更別提蘇瑜也是成器的,靠著自己的實力得了秀才的功名。婚事都能因此更上一層樓呢!
哪怕一時不慎陰溝翻船,也……也無妨!
索性蘇敬儀還年輕,有些事情可以徐徐圖之。眼下燃眉之急,還是得哄住蘇從斌,不能讓人真徹底不顧生母。否則,到時候有些後宅陰私怎麼辦?畢竟老太太也的確上了年紀了,一場風寒都可以要了命去。
“咱們老太太還得看子孫滿堂,四代同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