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對她的乖巧聽話很滿意,起身離開。
在踏出大門時往回瞥了一眼,傅歸荑正專心致志地翻閱登記冊,渾然忘我的模樣看得裴璟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也罷,有根胡蘿蔔吊著她,不怕她能翻出自己的掌心。
趙清亦步亦趨跟在裴璟身後,將他激動的心情默默看在眼裡。
今日傅世子真是讓他大開眼界,原本以為是個沉默寡言的鋸嘴葫蘆,沒想到一開口就直戳太子殿下的心窩子。
外人只看見太子殿下大權在握,殺伐狠厲,全然不知他這六年是怎麼如履薄冰挺過來的。
無數人反對他,咒罵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不但不支援,還要害死他。
哪怕是趙清等親信,大部分人對太子殿下的行為從來不是理解,只是單純地服從命令。
他們有的為了建功立業,有的想青史留名,還有人想找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趙清看了眼自家主子有些匆忙的背影,暗暗把傅歸荑的地位提高一大截。
裴璟一言不發地坐在書房,沒叫人點燈,又勒令所有人全都退下。
他獨自一人仰面靠在寬大冷硬的浮雕木椅靠背上,抬起握住傅歸荑的那隻手虛虛蒙上自己的眼睛。
上面彷彿還有她殘留的體溫,冷寂的空氣似乎暖了起來。
他以為全天下的人都會認為他是在報復北蠻,一雪前恥,原來真的有人會懂他。
裴璟在北蠻做質子時明白了一件事,南北不統一,戰爭永不滅。
戰爭的殘酷人人皆不能倖免。
上至達官顯貴,就算如他這樣的一國太子也不得不屈尊受辱。
更不要說下層百姓,人命如草芥不過如此。
從他回到南陵的第一天起,便立志要滅了北蠻。他沒成功時人人嘲他狂妄自大,成功後又攻訐他窮兵黷武,勞民傷財。
裴璟低笑了起來,漸漸笑聲變大,充滿空蕩黑寂的房間,聽得有些瘮人。
“傅歸荑。”他聲音又低又慢,像要把這三個字在唇齒間細細揉碎,再吞下肚似的。
裴璟把皺巴巴的衣角放在案几上,耐心地一點一點壓平,眸底的暗色比夜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