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祖父教導的話言猶在耳,他說:“鬱家男兒,俯仰不愧天地,生前不懼風浪,身後不怕評說!”
如果一切都是罪有應得,祖父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對年少的他說出這樣言語的呢?
“啊——!”鬱生忽然雙手捧住頭顱兩側,猛地大叫起來。
瘋了!
鬱生覺得自己一定是已經瘋了,無數面孔,溫文的、和煦的、柔軟的、嚴厲的、端莊的、正氣的、恐懼的、絕望的、猙獰的、空洞的……光怪陸離的,如同走馬燈上詭怪的畫像,纏繞在他眼前心頭。
每一張面孔都像一道看不見低的漆黑漩渦,大張著森森利齒,即便表情柔和,成像都是可怖的。
咚咚咚——
是鬱生猶如籠中野獸般,亟欲從胸腔中掙脫跳出的心臟。
他瘋狂的大叫聲終於引來了外頭的注意,就有一陣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一道聲音在院中遠遠便喝問:“什麼人?”這是禁軍校尉竇思危的聲音。
又一道聲音緊張道:“是宋大人房間傳來的!”
鬱生立即全身一顫。
宋熠連忙一步跨出,走到門邊輕輕開啟半邊門。
他身形高大,肩寬腿長,大袖寬袍地在門口這麼一站,頓時就將屋中所有景象都擋在身後。
“竇將軍。“宋熠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略微有些暗沉,他卻是不緊不慢的,只輕輕向竇思危招了招手。
竇思危身邊帶了一小隊禁軍,他衣甲整齊,顯然並沒有休息,而是本來就在官舍內巡守。
宋熠的動作使他立即大步上前來。
簷角風燈掛著,兩人在瞬間交換了一個眼神。
說來也是不尋常,竇思危慣來十分粗枝大葉,脾氣衝得過分,可經歷過早先城門前的那一場動亂,宋熠彼時的應對真正震懾住了他。由此他對宋熠不說是十成折服,卻也有了五六成。
心裡服氣了才好辦事,若換一個人在這樣的時候用這樣的態度說話,竇思危說不得理都不理,可宋熠招手,他卻立即就來了。
他身材高大,腳步也不輕,踢踢踏踏地走上前來。
宋熠低聲道:“竇將軍,本官房裡抓到了一個刺客。”
這話一出口,不只是竇思危一驚,就是屋中的鬱從微和江慧嘉都同是一驚。
江慧嘉見宋熠堵門,本還以為他是要隱藏鬱生的存在呢。
至於鬱生,他雖然多有失態,可宋熠此前層層遞進的言行又何嘗不是在給他釋放一個,宋熠有意要招攬他,策反他的訊號?
既是要招攬,那麼宋熠難道不應該將他的存在再給藏得更嚴實些嗎?
偏偏宋熠就在這樣的時候,這麼不合理地、突兀地將鬱生給抖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