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的秉性總是忘性大過記性,當年鬱家舊案,至此已過去六年。而鬱至海究竟是真鉅貪還是假鉅貪,當年的大案背後到底有沒有更深層的秘密——
除了切膚相關的那些人,又還有誰會去特意關注呢?
宋熠細思量起此間種種,只覺得面前的鬱生雖然已經被制住,看起來完全是狼狽到不堪一擊,簡直可憐可嘆。然而他此番前來,背後所能代表的那些混亂糾葛,卻猶如無底深淵,委實使人心驚肉跳,不能平靜。
“你們知道什麼……你們知道什麼!“哆哆嗦嗦,滿面驚恐,張口結舌了許久的鬱生終於低吼著說出了話來。
“昏君無道,我輩不計犧牲,改天換地,原是大宏願,大壯舉!“鬱生呼吸急促,咬牙切齒,”爾等昏君走狗,國蠹之流,如何能懂?“
他大張著眼睛,言語鏗鏘,似乎是好不容易提起了氣,於是終於心安。他既用言語攻擊宋熠,也用言語安撫自己。
宋熠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色厲內荏,但宋熠卻並沒有要在這個時候趁勝追擊,順著他的話語反駁他的意思。
宋熠停頓了片刻,心有所思。
是的,此前在宋熠心中掀起狂瀾的可怕猜測,也正如鬱生此刻言語中所洩露出來的這些。
鬱生背後的人,在謀劃著要造反!
這一點確實不難看破。
首先,宋熠從來到平城,就感覺到了不對。
平城的情況其實控制得還算得當,至少除了那個失蹤的方縣令,平城其他官員,如張英標等,在瘟疫這等大災難面前,還是實實在在做了事的。
即便成效並不算好,可對平城的老百姓而言,這日子真還沒到徹底山窮水盡,無法繼續過下去的時候。
老百姓往往總是寧願苦在太平年,也不願掙扎在亂世的。
沒被逼到那份上,誰願意造反呢?
但如果說,在日子苦到七八分的情況下,出現了有心人的煽動呢?
那麼許多人心中的底限就會被打破,內心的慾望魔鬼一旦遭到釋放,提頭造反的事,那也不是不能幹啊!
而這背後之人既然在平城秘密安排了煽動之舉,挑得民亂,那應天府其它地方呢?瘟疫更嚴重的南京城商丘呢?
宋熠簡直不用多想,也能肯定,如今的應天府,只怕不僅是瘟疫橫行,說不得還要民亂橫行了!
平城如今處在半封閉狀態,或許只要他們在平城控制好,外頭的動亂一時半刻便影響不到這裡來。
然而對方大勢若成,又何懼區區一個平城的堅守?
早晚會連成一片,使平城再無退路。
對方這是在用一整個應天府,下一盤顛覆江山的大棋!
更可怕的是,瘟疫的傳染性何等強大,應天府民亂也就罷了,若是這起始於應天府的瘟疫再往外擴散,甚至向全國蔓延,那這天下局勢又會如何?
宋熠心中大浪迭起,卻只覺得骨子裡一股寒意陡生,凍得他心中再是驚濤駭浪,在這一刻竟也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