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還有哪個?”帶孩子的婦人繼續冷笑,又得意,“那田不是你的?你搶了我兒子的尿就往你那田裡倒,往後你不吃那田裡種出來的糧食?吃了糧食你就要吃我兒子的尿!”
灰衣婦人也得意:“田裡種的是上等糧,都要拿出去賣的,我才不吃這田裡種出來的糧食,我就用這糧食換錢花!”
所以結論是,吃你兒子尿的是買糧的人,可不是我。
這句潛臺詞灰衣婦人沒說出來,但旁聽到這句話的人卻沒有一個聽不懂的。
而作為不事農務,向來買糧吃的江慧嘉,這時候的心(情qíng可就真是一言難盡了。
先前看到兩個農婦竟為一筒尿打架,那種微淡的難以言說的悲哀心(情qíng,到這一瞬間全都轉換成了哭笑不得的無奈。
這時候叫小牛的那個孩子已經跑到了章鏢師跟前。
他氣喘吁吁的,一邊抹著臉上還沒幹的淚花,仰起一張黑一道黃一道的大花臉,用著孩童特有的,脆生生的聲音道:“大爺,是你要給小牛賞錢嗎?”
一邊說著,他聲音還帶著焦急的哭腔與喘音,又回頭去看自己的母親,似乎十分著急母親跟人打架的事。
章鏢師有些驚奇,沒料到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口齒竟然這樣清楚,當即就對這孩子生起了好感。
“是,你幫忙指清楚了路,伯伯就給你賞錢。”時人成婚早,章鏢師的五十來歲的年紀做小牛的爺爺都使得,他卻偏偏自稱是伯伯。
小孩子倒也分不清這些,他(挺tǐng了(挺tǐng(胸xiōng膛,又擦眼睛道:“那邊是淤塘村,那邊是小壩子村,那邊……我娘說是可以通到城裡去哩!大爺你要去城裡嗎?”
章鏢師見他伸手連指了三個方向,個個方向都說得清清楚楚,一時更驚了,忍不住道:“真是這樣?你都知道得這樣清楚?沒有亂說?”
“小牛才不亂說!”孩子不聽吸鼻子,又憤憤道,“小牛樣樣都記得清楚的!你是不是要賴賬?你賴賬我打你!”
說著掄起了小拳頭,兇惡地對著章鏢師。
似乎章鏢師只要稍有賴賬跡象,他就真的衝上來要打人一般。
章鏢師好笑道:“你這孩子人沒三四歲,氣(性xìng倒是十足,還跟個小大人似的。”
小孩立時(挺tǐng起(胸xiōng膛,糾正道:“我七歲啦!才不是三四歲!三四歲的都是小弟弟,不是我這樣的,我是大孩子了,你不要胡說八道!”
“七歲?”章鏢師又驚。
“就是七歲!我娘說的我已經七歲了,錯不了的!”小孩目光更兇,“你給不給賞錢?”
章鏢師連忙把手上的荷包遞給小孩,安撫道:“都在這裡,早備著呢,你這孩子急什麼,伯伯還能賴你的帳不成?”
一邊又仔細打量這孩子,只見他頭大(身shēn小,雖是如今天涼,穿的卻只是破破爛爛一件夾襖,早凍得蠟黃的面板上皸壞一片。
他腳上的鞋子像是從旁的大小孩那裡討過來的,上頭補丁摞補丁不說,鞋子前端還裂著不大不小一個口子。
小孩瘦巴巴的腳趾頭就從這口子裡不安地探了出來,大腳趾搓著二腳趾,沒一刻停歇。
這副形象,簡直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要心軟一瞬間。
章鏢師又嘆了口氣,心裡有幾分明白了,這孩子為何口說七歲,看起來卻只有三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