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生物只有待在自己的巢穴裡時才會進入最放鬆的時刻。
他對這個人類的居所感到好奇。也更好奇對方在“家”裡時的反應。
那猶如一個上鎖的潘多拉魔盒,怪物守在旁邊,鋒利的指爪輕輕敲擊著那把袖珍的鎖,那很脆弱,卻也很堅固,無法用一切暴力與野蠻的手段開啟,它只能等待著,等待著盒子的主人親手將那把鑰匙放到它的手掌裡。
他無法用貧瘠的言語描述那種焦躁的、迫切的、卻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情感,過往也從未有任何東西能讓他這樣等待過,於是選擇了沉默。
“不過麼……有一點你錯了。”池殊道,“……對於人類來說,真正意義上的‘家’不只是一間居住的屋子,它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用無數的過去堆砌起來的東西。”
“我的家裡只有我一個人住,不存在任何回憶、期待與未來,對我而言,那只是一個遮風擋雨的房子,一個不承載情感的容身之所。”
池殊頓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對方非人類的身份,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這些。
算了,反正跟他沒關系。
餘淵開口道:“所以你不喜歡?”
“沒有啊。”池殊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這裡挺好的,因為我自己的床很舒服。”
他擺擺手,示意對方讓開,徑自躺到了床上,翻了個身,背對著男人。
青年扯過被子,略帶睏意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中:“我要睡了,你把我弄回去吧,別打擾我了。”
那人側躺著,鴉色的發絲順著重力滑落,掩蓋不住那截冷白的後頸,寬松的衣衫堪堪勾勒出他蝴蝶骨的形狀,再往下就被被褥給淹沒,對方微蜷著身子,就這樣以一種毫無防備的姿態躺在他的面前。
餘淵聽到池殊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很輕,也很靜,卻宛如一群蝴蝶撲入他的胸膛,於是他一步步地,無聲靠近了那張床鋪。
雖然是單人床,但尺寸並不小,甚至躺上兩個人都有餘,餘淵試探性地將一隻手撐到床面上,它緩緩下陷,青年依舊背對著他,一動也不動。
男人就這樣頓了很久,暗色的眼眸注視著池殊的脊背,也不知在想什麼。
安靜的空間內,餘淵身下的影子終於開始流淌。
它慢慢地、一點點地游到床上,從一灘無定形的陰影,攏聚成人型的模樣,而後從床面中浮現出來,學著人類的姿勢側躺在他的身邊。
又過了半晌,影子無聲支起了身體,視線越過池殊的後腦,看到了他蒼白沉靜的面容,青年正閉著眼睛,睫毛在眼底灑落浮雕般的暗影,唇瓣微濕,鮮紅,唇珠飽滿,猶如一片細膩的花瓣。
餘淵靜靜盯著他。
影子繼續朝他湊近,黑色的手指直接穿過青年散落在枕頭上的發絲,也就是在這時,池殊翻了個身,床鋪發出咯吱一聲細響,青年的身體橫穿過人影,他的唇與影子的頭部輕輕擦過,如同蜻蜓點吻過水面。
池殊依舊毫無所覺地閉著眼。
餘淵的臉上罕見地閃過愣怔的神色。
他看著人類的唇,色澤豔麗,觸感溫軟,濕潤,而後彷彿確認什麼似的,他伸出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