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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長生之一,胎得血肉,如地生萬物。
波浪從南行運到北,風從陸來到水。兩千次日輪黯淡的偏移後,你將自己投入死的海中長出了靛藍的貝類,你的子民在那處用石堆砌出軀幹潰散的模樣,‘還鄉’,這種最珍貴的顏料,在其餘任何場合都會招致災難和不幸,只在你離我們而去的地方塗滿整片海岸。在你跪坐垂首的終末之處,除卻沙土以外無物生長,但從山崖上俯瞰,那色彩讓藝術之印,我們的永遠的傷口旁像綿延無垠似海的藍草,綻放變化的藍花,震蕩,擴散,浮現著,隨那波浪同去,問詢著你的蹤跡。這是明亮的景色,最神妙的奇景,因你選了藏匿,不是人人可至的兇險之處,作為你最後跪倒的地方。——不是命運的苦難,大人,讓你俯首了!不是你六個兄弟對你偉業的百般阻撓和恐嚇,讓你動搖;不是懵懂盲從的芸芸眾生使你退卻。你從不動搖,從不退縮,從不傷悲,金剛幽影,你留下的面影是堅定沉靜的象徵,將這座殘軀推進向前,推至如今。……這樣多年了!我記得,從極南的藍山乘馬而來,最年幼的至高有身之物,你給我們帶來了神聖的傳言和統一的堅固,你指引著你的人民攀登這座榮譽的高峰,在你的旗幟,你的照耀下,我們度過了青年的璀璨白天,夕陽血紅,我有愚痴,不曾預料到你的離去。
太陽西沉,籠罩人的面容,所有抬頭的生靈,不可抗拒這轉變,這是我們身為學徒和僕人的必然,因我們的靈魂微不可感,□□脆弱,無常無定易折,屈服於高大之物的變動中。像星辰的震動,你的離去永久改變,軟化了你的黎明,在我們歲月的黃昏中。
但你離去的那天是個湛藍似明海的白天——我記得,始終,如今,也記得,那天的模樣,閉上眼便在我眼前,不可磨滅,有這脆弱感官記得一切聲色,天空如最純淨的白水晶般透亮,無窮的濤聲,帶著海洋的韻律麻痺了我的心靈,海岸盛開牧草,幾只羚牛食野其中,這朝生暮死,轉瞬即逝的美讓我失去了我可能有的機會——我,且只有我,跟隨你來此,追著你從不會回頭的藏青之影,沿這白壁而下。不問你來此的原因,只漂浮跟隨——倘若,我有懊悔之意,我便是對我本身的渺小犯了僭越之罪了!我能感到的只有我的存在,在這無窮的宇宙之間,是如此微渺。你如前行走,在海線前停下,時間恍如靜止,直到吹來陣強烈,幾似深藍的風,喚醒了那群牛羚也喚醒了我。那之後,直到那一刻,時間變得如此快,像沒有間隙,沒有顆粒,吹拂到我面上——像沒有重,沒有形,唯有光的風,吹拂到我面上。我看見了海,當你的身體跪落在我面前;你永遠不低下的頭垂落了,藏青色的發垂落到海中。
那——當然,是我曾注視北海最長也最短的一刻。自然我沒有時間審視它,凝視或者將我單一的存在納入其中。唯乍,我當然將我的身體投入你身旁,我的眼淚,盡管你不盡的教誨,難抗本性的軟弱,崩裂湧出。我的嘴唇呼喚著你的名字,直到日落。沐浴其中,我見到第一個真正的落日,看見金色從海中而來……那瞬間的海洋給了我雋永的感受……我感受到了何種凝固的事物消散,如此我知道,你真正的離去已來到。
現在,我仍站在這,回想那一天,沒有哭泣和哀嚎,看著這茵藍的海岸,見你的雕塑仍維持著你出發前的模樣,跪於岬角,伸入海中,垂落雙臂,我的心,寧謐平靜,如你教誨,仍然問這和那天同樣的問題。
唯乍,我的大神——你去了哪裡,又為何離去?
而,如許多問題般,我知道這問題至今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