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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紛紜,神罰無言I (3 / 5)

“我見到她的一刻,覺得世界竟有如此莊嚴,崇高和純粹的人。”她吐了口氣,望外,略眯眼,如回想那一刻的心緒:“她出現之時,這世界才給予了我恐怖的震撼。”

車內靜可聞呼吸之起伏,窗外人流攢動,幾個老兵時刻緊繃,注意著不要使人注意到這輛馬車,奇瑞亞抬手,若無其事地揮了揮,道:“放心。人越多越安全。雖然這種貧窮的地方有時充斥著比戰場複雜得多的陰謀勾當,但到底就是這種低矮的心態令他們只能匍匐在地,無法定奪天下之事。”她搖頭:“是。所以喀朗閔尼斯腐化了——卡涅琳恩的精神被從她身上抹除的一刻,這座輝煌的都市如今不過是融化的泥漿,再沒了曾經的凝聚和信念。曾經,我跟隨卡涅琳恩來到喀朗閔尼斯,無論貧窮富有,無論女人男人,在她面前不敢張狂而笑,不敢妄自尊大。倘沉溺小欲貪念之時,亦害怕她所化身的那雷霆般的心念存在將降臨於身而瑟縮顫抖。”奇瑞亞緩慢,平和道,只如雨積蓄,壓力越深:“那時,欲以嫁娶之事高攀的女人和男人在喀朗閔尼斯會抬不起頭,現在她們以巧舌如簧反成給丈夫增加社交影響力的工具,沒人敢在‘君王殿’前大聲喧嘩自己的偉大,害怕喚醒南大都主人如火的天怒。卡涅琳恩,我們的皇後,”

她嘆道:“她生來便擁有龍心,一生也在追尋它。你能想象麼?若她成功,蘭德克黛因現在該是如何模樣?”

塔提亞面容複雜。卡涅琳恩?她感到奇瑞亞所說的那個卡涅琳恩和她知道的根本不是一個人。奇瑞亞說的一個神話般的象徵,也許它存在於卡涅琳恩身內,但那女人毫無疑問也是個偏執殘忍的混球,站著撒尿的技術無人可敵。她出現時莊嚴而崇高?她倒記得卡涅琳恩那時不過也是個傲慢酷烈的年輕人,只是那眼眸深處之火確實不凡。歲月或許篡改了記憶,但一件事,奇瑞亞是對的。卡涅琳恩與其說是個殘忍的人,不如說她是個純粹的龍。

她確實生來便有龍心,若她成功?塔提亞笑了,往事紛紛。她談不上喜歡在孛林清湯寡水的日子,也其實不那麼嫌惡海島上的艱苦歲月,但卡涅琳恩若成功——

昆莉亞肯定死了。)

她搖頭。

“恐怕是個很痛快的世界吧,”塔提亞笑,隨口道:“直來直往,像動物那樣,隨性廝殺,殺夠了就死,沒那麼多條條框框。”

奇瑞亞對她微笑,似很滿意這個答案。

“你說得對,塔提亞。”她點頭:“那起碼是個體面的世界,不像現在,是一個所有人都在茍且偷生,虛與委蛇的世界。”她和奇瑞亞對視,似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但在面板上,面板下,她又似懂得了。但這是她說不出口的。她從來不覺得有那將理所當然之事說出口的必要。

“——若有心念,必不使一縷靈魂零落成泥,不使那追求負凡俗喜樂的庸人凡夫淩駕其上。”奇瑞亞道:“若罪如金,眾念則如火,”她彈開簾布,似散開煙灰,聲空靈深沉飄蕩:“前赴後繼,必使其融,必使天清。倘世殘酷流轉不息,好歹令罪得償還,心得暢快,”她張開唇,沉默許久,餘人不知其念,終,見其笑,似諷刺而又解脫:

“——不必如此般,為使罪業得償,需苦待這半紀百年。”

她以那至極平靜的態度咬牙切齒,聞者膽寒,感其臂中發力,眾人無言而顫抖,各為其語燃心大恨,唯塔提亞,仍看她,和她對望,不知為何,似不畏她眼中浮現那非人之痕,龍心遺跡。二人對視許久,塔提亞舒氣,道:

“……我真的覺得你為了這些付出太多了,奇牙。”她用紅腫的手抹上鼻尖,低聲道:“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看到那些事,尤其是,那些……行淫,虐待,特別是我們一些戰友的慘狀,我也恨不得將他們都殺了,但——”

奇瑞亞抬手,阻止她。塔提亞撓了撓頭,低沉道:“你肯定我這也是庸人心態了。”她笑,搖頭,道:“不,塔提亞。我相信你。”她的姿態放鬆了些,抱膝看她,又露那柔軟姿態,於那暴雷似的龍紋中轉換,使人目不暇接。她輕柔道:“我從前一直都很羨慕你和昆莉亞,尤其是你,塔提亞。你和卡涅琳恩一樣,天生就有龍心,跟那些人不一樣。”她抬手,指著她的心口,道:“你是為了信念而活的,而凡人不同。”

塔提亞失笑:“我有啥信念?”

奇瑞亞看著她,陽光灑落在她面上,將那面容映得深邃,剎那陰影交錯,令塔提亞驟驚,意識到這景象恐許久不散,當如夢魘纏繞,聽她道:

“你當然有。你難道有一天是為了幸福而活的嗎,塔提亞?”

她的笑容凝固在面上,看著這張面容,奇瑞亞點頭道:“不為幸福而活的人,沒有信念是沒法存在的。我們——我的戰友們,”她朝向這滿車廂的‘鬣犬’,道:“都是如此。我們從獲得這真名的瞬間開始,不就將一切塵世的幸福都放棄了麼,信念有大小,只是從無到有的過程,是在這車外拼盡一切,行盡醜惡,尚只為了那一絲‘幸福’和‘快樂’的罪人無法理解的,所以,”她緩緩道:“他們才是人,我們,則是龍。”

塔提亞,聽著這話,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對於奇瑞亞說她心中這長久存在的名為‘無’的空虛和似霧海般總會浮現的蒼白空洞,說成是一種信念的行為,她確實是,震撼而恍然了。那將一切放棄而化身為刀的行為,包含什麼信念呢?她感眼眶灼熱,但沒有淚水滑落,似因那念之緣由,如此淚之真身,在她得此身降世之前,已融在胎房之中,埋於骨血,不得發 ,不得言,不得解。她忽筋疲力盡地躺向車壁,只在此領悟了‘鬣犬’——這一被千年前大牧首所創造的機構的天才之處——這確實該是一支無敵的軍隊,被那於揮刀一刻就棄絕塵世而保衛塵世,被那匆匆而生,無疾而死的終生幼童以這不知疲倦的精神組成,而,在如此鍛造如刀的無情之時,尚且——

她咬牙,看著奇瑞亞,見她露那真摯笑容,同眾人道:

“那愚人說我們只是殘忍,從不懂得愛。”她嘆,張開手,宛捧光,輕聲說:

“——但我的戰友們,即使在這朝生暮死的浴血一生中,我們難道不是深深愛著彼此嗎?”

塔提亞的面容扭曲了。她聽到有人已開始低聲啜泣——她堅持住,沒發出任何聲音,頭腦一片空白。窗外閃過那無憂無慮而粗俗的笑容,像全不知此世正在怎樣的鬥爭劇變中,催生她的迷茫——然後,代替這空洞,催生了仇恨。約莫她的仇恨不如奇瑞亞般緻密長久,而只像動物的食慾般作每次她發動時短暫的燃料——但它確實在這裡。她心口的龍鱗得此敕令,已作燃燒之勢,呼應車廂內此起彼伏的痛恨憤怒——瞬間,對,她確實恨他們!不是嗎?奇瑞亞是對的。那罪的原因不再重要,她罪的後果也不再重要,這深深的恨,糾葛的愛燃作一處,如此仿才使她完整。車廂中,自始至終,唯那底部的暗箱是安靜,沉默的,塔提亞意識到,奇瑞亞也在說給安伯萊麗雅聽,但這又何妨?她的目的已無疑達到了。她點燃了她們的心。

“啊,看啊。”她聽她說,語氣輕快了些,簾布掀開,露出遠處喀朗閔尼斯主城筆直的通道,金城環繞,日光摧殘,層層反複建築如浪互相推搡奔離,化作千萬線條簇擁向‘君王殿’之身。此處尚不全然分明,只有群屋之中,那最高的一座白身高塔,在她的指尖泛光:“那就是‘藏星閣’,建在大法院之上。”她笑道:“不知裡面又在用詭辯荒唐欲蓋彌彰,解決什麼貴族的利益錯綜,但以此為斬首之地,不失那法治的本意。”她遠望這座城市,而似乎,盡管這些年她對它的內涵頗感失望,仍為這奔騰的線條和壯美的外殼嘆服,道:

“喀朗閔尼斯是一座屬於龍的城市,它因此偉大。心在其中生活,而不是肉身於此繁衍。為了重現她的光輝,我們的君主,卡涅琳恩,已經獻出了她的鮮血,”她輕輕偏頭,看向塔提亞,道:“雖不是今天,但我的戰友們,希望到了該是你們投身血祭時,莫要猶豫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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