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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範少年

模範少年

最親愛的妹妹:

由於前年開始東部的動亂,安鉑的南行一再被耽誤,至於你同她上次見面,應是三年半有餘了。我在寫這封信時,她應在和護衛搭檔,準備出發事宜,此信應會比她的行程稍早些,傳至你那,便算是我對你的掛念,以及我這個做叔叔的,不得不感到需向你詳細彙報和證明的義務。

我永遠替代不了你作為母親的位置,只希望不曾給你,給你的孩子,增添那許多憂愁,就算稍解我心頭對此重任的感壓了。

此番南行,興許是第一回不曾有她熟識的人來迎接,而全由她自己帶隊,只是身邊有衛兵護送,於她自身的感觸定然不同。我不確定她離了我們“過分”的管制之後,會不會在中部的平原和城市中閑逛,因夏秋之交,總是蘭德克黛因節氣最優美壯麗之時 ,盡管我已多次囑咐了她需注意時局的不平。她告訴我她必然會小心,不繞行也不多留,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達彌斯提弗——但,說實話,我甚至希望她稍繞點彎子,逗留,玩耍些。她實在太剋制而規矩了。自去年因納希塔尼設繼承風波而招至的代理戰爭導致的封城以來,她的作息和生活似也同孛林一道,愈發單調孤寂。我認為這對於一個青少年來說總歸是不好的——在這方面,我可親身作證。

關於孛林至葳蒽一帶的詳細情況,我已在另一封正式公文中向你作解,此番便不贅述。但關於安鉑,我又能說多少呢?說多了,又怕自己說得不妥當,讓你擔心,況且你很快就要見到她,不差我這一些嘮叨和囉嗦的描述——安鉑,她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最優秀的模範青少年,敬愛你,也就嚴格遵守著你的教誨。這孩子的感情很內斂,我認為她當然是很思念的,把你寫給她信件中的任何一條小內容都反複觀看思考,之後再轉化為對她自己的行為習慣。你對她說,可以讀讀經文,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內容,她每日起來都誦讀,過去父親用的祈禱室,現在給她用了。我們既然同她說,最好不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因為她太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她也就不能去教會,只偶爾喬裝,在衛兵的陪同下,去聖母教會聽一兩次。她耐受孤獨的能力,大約是過去培養的,如今有增無減——我甚至有些抱歉剝奪了她去學校的能力,她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她從來沒對比賽,劍術,體育和那種殘酷機械和軍事內容顯示出任何興趣,每日的生活都幾乎一樣,早晨起來,誦經,然後用餐,你對她提及過,應當多注意普通百姓,而非王公貴族的生活,她便每日跟著堡壘的僕從做些家務,每週,也去堡壘周圍,隨負責周邊農務的漁民和耕人,學習農務要術。餘下時間她便去藏書庫,看書,自學——我最欣慰的是早年大龍戰時跑來的那些動物,如今我將它們養在三層的幾間大屋中,幸得數量不至太多,飛禽走獸,相安無事,似這屋內自有洞天——如今這恐成了安鉑唯一,也是最大的樂趣。她很喜歡動物,享受和它們在一塊。也許這讓她不那麼孤獨了。

但,仍然——她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十八歲,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我認為此番你見到她,可以正式談談,她出入社會的情況。

這可能不是我應該詳細描述的,一是因為,你很快要見她,二,可能你會想保留些驚喜感,我不想貿然將它消去了,但,三——厄文,親愛的妹妹,有時看著她,我感到難以啟齒,難以下筆。她現在是個身材修長,動作靈活的少年,很健康,童年時的情態已消失無蹤,任誰見了,可能都不相信。安鉑很聰慧,像你一般,盡管她非常謙虛,我們有派學院的教師來檢視她是否需要單獨教學,但大多數人都說在最高階教育之前,她已經什麼也不不需要了,七藝方面都紮實穩妥。鑒於此,我想現在她最需要的考慮的可能就是和社會上人群的接觸,因過去幾年我們都有意讓她迴避,但這到底不是長遠之計。人需要生活在社會之中。

我理解這可能會有困難,因現在局勢沒有任何好轉,反而越來越複雜了。你擔心她被那些相信預言的人利用,我也是一樣,個中細節,還要看未來商議。

若要在說什麼,厄文——我必須說,你看到她可能會很驚訝。這變化是在近一年發生的,大約到了這個年紀,孩子總是會伸展開來,徹底展示出她們外貌上的特徵。她——

夜燈在桌左燃著,對著盛茶的紅瓷,窗外已升起帶虛環的圓月,將俯桌寫作之人的影拉長。此事發生時,孛林公爵,‘迦林’女王最後一個在世的王子正在給自己的妹妹寫信——盡管名義上,他應是她的叔叔。而由於此二者的巧合,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廊內響起而門被慌亂重拍時——他註定要重寫這封信了。

“殿下!”門外人驚呼道。他抬起頭,略蹙眉,道:“艾維茛?何事?”

“堡壘內的僕從混入了刺客,”門被推開,夜廊中的女子和他對視:“她們是沖著‘神恩’來的!”

克倫索恩聞言苦笑,但不很理解她的焦急。“不必驚慌,人力根本不能耐‘神恩’何,派衛兵將她們捉拿便是。此事先前也發生過。”他看情報總管如此焦急,心中也生念,起身道:“莫不是傷了人?”

他面色一變:“安鉑在哪兒?”

艾維茛搖頭:“安伯萊麗雅殿下不在地下蓄水池,屬下也不知她現在在何處。”她對上克倫索恩困惑的面容,額上有汗水,低聲道:“是維格斯坦第閣下。”

如是他不能再保持冷靜了。“殿下!”艾維茛追了出去。克倫索恩進入廊中,見幾個衛兵在黑暗中仰視他,神色緊繃而迷茫,似此處沒什麼他們能做的。他因此停步,審視他們的面容,如見字,讀出了實際的情況,至於艾維茛解釋的聲音響起時,他沒有顯示吃驚,只是有些虛弱。

“……她們擒住了維格斯坦第閣下,要求您馭龍,將那樹砍斷。”情報總管緩慢道,如在斟酌此話的含義:“——然後解放龍心。”

克倫索恩沒有回答。他走到迴廊邊,向下望去,見池水深黑相望,忽然,他覺得先前信件中的溫馨和逗趣簡直是可笑,虛幻的,這黑暗如在言語,提醒他身在何處,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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