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斯塔利亞……說不定這些人跟他的關系,就像厄德裡俄斯和維斯塔利亞一樣。這讓他覺得更憂愁了。
“……所以,未來……未來的人……”
他遲疑著,看著面前這男人。他彎腰,那男人坐得筆直,平靜而溫和。
“人們……變了嗎?”
變得和她希望的那樣了嗎?變成他最遙遠記憶中那般了嗎?那天下和美,人人與共的時代,真的來了嗎?
那男人笑了。這笑容甚至溫暖了他自己;像是花田盛開在他面前。他忽然從某種枷鎖中被解放——他想擁抱她,但又怕吵醒她。
他捂住臉,淚水湧出。男人看著他。
“是的。人們變了,拉斯提庫斯。”
那男人說,大概是他的性格原因罷——他聽起來平靜又溫和,只是總有些悲傷。
馬車一頓,他感身體微動,意識模糊,便知道是那醜男人要醒了。他多想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啊!雖然這些年過去,他已經能很好地平息那醜男人的身體和心靈,他過去的很多陋習都被他改正,他的妻子,自然,非常吃驚,連周圍的人都連帶被影響——但那濁氣的噴發時不時仍令他苦不堪言,當然無法和在她身邊時相比。周遭清淨而寧謐,充斥著他眷戀的安詳與呼吸,他想側落於此,長至永遠……
“該走了,拉斯提庫斯。”那男人道。
他仍閉著眼。
“我明白。”他回答。他說稍等一下,然後低下了頭。
她沒有告訴其餘人——實際上,她從懷孕那時候開始,就經常做這個夢。對一個女子來說,這夢是不愉快的,對一個孕婦來說,更是不祥的。她不想讓人們擔心,更害怕,此夢,會讓她未出世的孩子,招致非議——她總是夢見她的下腹如被穿刺般疼痛,那最使一個女子感到悲傷的暴行似在朦朧中被施加在她身上,如那夜在迷宮山的痛苦——大約是她不願意回憶,又不能忘記罷。她不希望她對他最後的回憶竟是如此悲苦難堪,那畢竟不是他的錯——但,最後,最後那冰冷的空洞 ,似又說著,這彷彿不是他,給她帶來的夢,而是一種更深,更遠的回響。無論原因,總是可怖的,她想醒來,卻做不到,有時徹夜無寐。
但有一天——就在她領養了那隻叫‘狗兒’的小狗啊,它也離開很久了。她又想落淚),之後不久,一天夜裡,那夢又來了,但最後,她夢見的不是她腹中的空洞,而是有雙手,輕輕環住了她的腹部。溫柔而親密,那夜裡下著雨,掩蓋了她靜謐的哭聲——多少年夢中也不曾重逢,卻在這個悽涼的幻境中才來到訪——她這匆匆離去,難以訴世的愛人?
狗兒睡在她身邊。她夢見他抱住她,輕輕吻著她的額頭,而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她像在黑夜的乳海中漂浮,終於背靠夜空,紮根而生,展開枝條。暗夜之中命光的潔白點亮,照出魂靈的河圖,如血,如河,如樹。
“我會回到你身邊的,迦林。”他對她說。
他消散了,連同坐在那對面的男人。厄德裡俄斯在陽光中醒來,車仍前行,周身無人,只有對面的軍官,審視著她。
她無法動作,只看向窗外,瞳孔濕潤。
返回。
蘭——你現在在哪兒呢?你被埋藏在地底,還是你已暫且從你那身體中自由了?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你在哪兒,我就去哪兒。
你想變成一隻狗兒嗎?
她微笑,面容寧靜,官兵從她面上,絲毫不見她的想法。
她在想著狗兒。
——我也可以變成一隻狗兒,跟你一起……
士兵從海灘走回陸上,隨海沙一道,山上有人看著。此景如魚潮時捕魚,不過是漁民皆身穿軍裝,自顯幾分異樣滑稽。其形態各異,茫然無措有之,肅穆冷酷有之。天光已亮,海原廣闊,吹拂眾生奔離。
“——那龍的吼聲,您昨夜也聽見了——我們不出擊麼,司令?”
她大步如前走,墨伽沙在身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