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她嘆息,懇切而悠長。孩子抬起頭。
“為什麼你對我道歉,昆莉亞女士?”
她問。她蹲下身,看向這孩子在紗布中的眼,眉眼低垂,沉痛悲苦。
“因為我聽說你是因為那男孩侮辱你母親為罪人,你才同他鬥毆——我同你道歉,因為不是你,應該去處理這個問題,而是我們應該去處理這個問題。他告訴你,孱弱是一種罪惡——不是的。”她抬起手,徘徊在這孩子的臉頰邊,終於不曾碰到。她看見這孩子聽得很認真,眼不曾眨。
“那什麼是罪惡,昆莉亞女士?”她問。
她誇下了海口,竟試圖去解決——這個想來不是她擅長領域的問題,關乎那本質原因。她因此沉默,感思緒飄忽,聽夜色綻開粉末。忽在此時,兩人身後響起一陣虛弱的哭聲,來自這門後。
那孩子抬頭。
“媽媽哭了。”她說。她解釋:“我聽見她哭,才出來,順便,散步。”她詢問:“但我應該進去嗎,昆莉亞女士?我怕我打擾她。”
她恍惚地瞧著,忽憶起今生種種——那山村中粗俗而無知的童年歲月,怯弱懵懂的少年,漸積漸深的中年。時如海似淺而深,她感到這有形的記憶,似只是表明,攜著那無言的深水而來,在記憶無知的地方,仍同她講述著罪孽——使她似能鬥膽一言。
“進去吧,”她輕聲道:“孩子。陪陪你的母親。”你同她在一起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門開啟,透出其中深黑,隱約,在她抬起的手臂後,她如能見到厄德裡俄斯俯臥,顫抖的身軀,其柔軟與她不同。她如是開口,不曾知自己究竟講述何事:
“不能去愛……才是罪孽。”
她輕聲道,看那孩子走入臥房中,站在母親床邊。她沒有走近,而緩緩合上了門,看向迴廊深處的黑暗。影似在跳動,如那最初的黑河。什麼是罪惡的根本?她看向自己的手。思及如此,那先前淹沒了她的義憤再次襲上——罪孽——去忽視,漠然,是罪孽——去蠻暴,虐待,是罪孽——世事無常,至於人在成長時,許多時候,竟不得不犯罪,她卻長到了這個年紀,見到世間的罪人——對著那無罪之人,口稱大罪!
她豈能容忍!
她劇烈喘息,合上了手。——她不應該忘記,像所有人一樣——她低下頭,感心髒的跳動,面板起伏,如有尖刺的幻覺——這龍心——
也是一種罪孽……
內裡,哭聲止息了。她再停留片刻,又聽內裡門開,外出非其餘人,而是近來王女選作護衛的那醜男人。她驚訝片刻,同那男人對視,道:
“她們睡得好麼?”
他透徹而確實醜陋地望著她,說:“挺好。”她便點頭,沉重地,在夜中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