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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2 / 4)

“——你是什麼意思,阿醜?”

領頭問。沒有回答。他的頭緩緩擺正,眼上翻,又顯出先前的喘氣痛苦狀。“阿醜,你個衰貨,哮喘啊。”一跟班說。他沒有回答。他渾身發力,站了起來,而影子,似頓時從他身後生長出來——這情形相當奇怪且只在瞬間,至於對面的影子和威脅幾乎完全被他的那陣吞噬了。他向前一步,張開口,像食腐爛的棕熊,口中噴湧著腥臭而灼熱的氣,合著扭曲而擰緊的巨大的醜陋的臉,撲在領頭身上,兩人胸貼著胸。

“——老子說了,”他嘶吼道:“老子不知道。”

領頭挑眉。

“我覺得你不至於死一次變得這麼聰明,知道事情會失敗去當間諜——現在告訴我你那天晚上幹了什麼,有什麼目的,否則——”

他沒說話,因他面前這醜男人抬手,用力推了他一下,兩人驟然發力,像兩塊鐵碰撞。

“別打架!”老闆尖叫。

她預期中的事沒有發生。醜男人只是將那領頭男人撞開了,然後大步,帶著種讓人想避開的粗野和寬闊拉開門,走出餐館,走向街道。夏日南部的陽光灼熱滾燙地照在他身上,讓他像被面板燙傷,讓他的頭腦像融化。他重重合上門,帶著他——不理解的粗重慾望,粗野心態和——漩渦——不知怎麼,出現在他腦內的漩渦和資訊,向前走去。他擠開人群,向自己的工作地點去,他看見人群避開他因為他又醜又髒,他聽見他的工友對他吆喝讓他“長點眼睛”;他咬緊牙關,將渾身的憤怒,困惑和不適都壓進身體的運動和壓縮中,不停地操縱,壓榨,耗費它。太陽在天宮中行進,汗水在地上成河,不多時,終於有人無法視而不見了,接連開口:

——你怎麼回事啊,阿醜?受什麼刺激了?

——再這麼幹你得暈過去,快下去。

——幹這麼急趕著去死嗎?

他已運完了最後一袋貨物,用一種扛鼎的姿勢和猙獰的面孔將貨物放在馬車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體力或者某種綜合的精力已到了極限,因為隱約,他的某種經驗似告訴他——這樣的工作算不上什麼,但經驗和實際又大不相同,自然叫他困惑。當他放下貨物整個人也險些踉蹌跌倒落下地面,好險用手撐住了,但那手臂也已酸澀如石。沒人幫他,眾人只看著,眼中話語湧動。他倒應該看出什麼,但做不到。

他憑經驗,走到工頭那;憑經驗,他伸出手。

“今天不發工錢。”那男人說,沒看他,翹起腿。

這時,那陣從腹部噴湧上來壓迫腦海的穢氣又起來了;他的嘴唇翕動,想說話,而他的面孔猙獰,願抑制。他猛然扭過頭,在工頭狐疑的眼神中,走向街道,鼻孔噴氣。

操。他的——身體,想說這個詞。這個詞,這些汙穢的詞語對於這類身體來說有多麼龐大的抒發效果!一個詞就像一滴靈藥,用渾濁的水洗渾濁的身體——他全身上下都想說它,就像他渾身都想發洩和沉沒一樣——但——他。

他不想。

他是什麼?)

這是個骯髒的詞彙;無言語可說,他只是知道。它嚴重地褻瀆了什麼,給了他難以言喻,不知其存在的悲傷和嘆息——對他現在的身體和存在來說自然是很難理解的了。這個醜男人,走上街道,已做完工作,這時,身體又帶他走向另一處路途。每一處,他都不知道其緣由,而每一步都是如此分毫不錯,像他已在這過程中耗費過千萬次。大路消失了,如此是商鋪,馬車和成群結隊袒胸露背的男人,他抬起頭,朦朧而迷茫地四處望,可看見簡陋石房後穿著圍裙的女人,因陽光而泛白的牆下掛成成排的衣服,那下面,婦人軟而寬大的手臂抱著孩子,在和他對視的瞬間就驚愕,不適而不快地離開,露出她們的背部。四處都在渴望著陽光,但這擁擠的居民區陽光是這麼稀少,四處泛著些許淤氣和生活的味道,那些缺失的陽光在婦人的背上畫下圖案,他看著,徹底愣住了。

這兩個世界是多麼不一樣!

世界的秩序該怎麼維持……如此不一樣?當秩序,總是意味著等級的壓迫的時候?

他垂頭,捂住額。門和窗被那先前為他所凝視的婦人‘砰’地一聲關上了。他虛弱而有些慚愧地抬頭,聽那婦人叫道:

“看什麼看,挖了你的眼睛!”

他灰心地走了,並不很明確地知道他要去哪兒,只是越走,就越聽到些聲音,說:

——阿醜回來了。

——阿醜來了。

然後:

——阿醜的婆娘,你男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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