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牧首
她們攜著納希塔尼舍絢麗的景色陽光而來,溫暖豐饒的果香流淌在開裂的嘴唇間,個個被養得健壯而快樂,像在無盡夏季金黃中穿梭的羊群,在這頭戴潔白紗布的婦人的放牧下,過了有史以來最快樂滿足的十年。東部廣闊的原野供她們從早到晚打鬧玩樂,農田仍在,主人的鞭笞卻不見蹤影,縱橫東西足夠遼闊富澤的土地容納每個女人的激情,歡樂和貪婪。果實的木葉中,她們狂奔而過,彼此推搡,似改變了生命的原則:沒有必須的忍耐,沒有痛苦的生存。只有沒有止境的快樂,玩耍,自由……
——沒有男人!
她們歡呼道,將帶刺的花環傳遞。
——不用長大!不用變化,沒有威脅。沒有審視,沒有等級。
過去的影子飛速溶解在陽光的油彩裡,狂奔打鬧了一日的身體到了夜間就墮入夢中,被那月光般冰冷柔和的手指撫過,如此,睡中的一切都變形。每一個清晨都遺忘一些,每一個清晨更快樂些,每一次醒來,都更嶄新些,似乎這日子會持續到永遠。
——夫人!‘
歷史和規則被淡忘了,但現實美麗紋理的緣由越發清晰。眾女子彼此粗暴,長著公羊絢麗粗野的大角,沖撞流血,幾無理由,在她面前卻無不溫順如羊羔。她們摘去花藤上的尖刺,染紅褪色的花瓣,溫柔,恭謙地將最美的花環獻給她。
——我們最敬愛的夫人,她們道,低垂頭顱,我們的牧羊人——感謝您賜予我們的幸福,這夢幻般的自由。
眾女子喚她為,夫人,而無人知她真名,她亦無須再被人以名相稱。身披白袍,常以白紗覆面,穿堂的正午微風只微露出其後十年來不曾變容,不曾為納希塔尼舍的陽光溫暖的面板。她坐椅上,長袍水般滑落豐腴美麗的身軀。眾女子看她,面色敬畏而歡喜,因見她容貌,她們便忘卻她們的成人身軀。她有聖母之貌,她們不過是頑劣小童!
“我的孩子們。”她輕聲道,那日同往昔不同;她們抬頭,見她舉起手中長劍,陽光照耀其上,使人目眩神迷。她以手扶劍柄,另一隻手緩舉那物件,眾人眼瞳孔跟隨。此物不若這十年來的任何印象,嘈雜進入流淌無間的快活中,但一經目視,便入得很深,甚至毫不驚訝;它像個舊日的幻影,黑色的晨星高升天際,流淌生命豐美的莊嚴。她們不動聲色,那花環悄然枯萎,零落在她們強壯身軀外裹的幼稚布料上,說著,遺憾,遺憾,有些事情,終究無法改變。她的手指握著劍頭上的圓,像捏著一個球形世界;一個頭腦。
——我的孩子們,我快樂,健壯的羔羊們,成長的歲月到來了,不必害怕。
她柔聲道:“我承諾這個世界都是你們的。來吧,來我這,像你們求我的蜂蜜和果汁,像躺在你們溫柔的床榻上——飲下這水。你們會永遠自由,再也無需要改變了。可愛的羔羊,可愛的孩子們,你們會奔跑在這原野的每一個角落,為那些受奴役的生靈送去潔淨的歌。”
她開啟了瓶蓋,萬籟寂靜,灰塵飛舞,黑血從空中淌下,若從雲中的聖杯裡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