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此時的悲痛與自責,弦一郎曾經也體驗過。
當年內府統治葦名期間,弦一郎一家是薄井地區的獵戶,生活基本自給自足,距離葦名和平田城都有一段距離。就算山下時時爆發衝突,他們一家的生活也不怎麼受影響,說是置身事外也不為過。
可是後來,經過一些被弦一郎父親教訓過的地痞舉報,一名武士帶人闖入他家,以“我們將軍都不吃肉,你們憑什麼吃肉”為理由(日本古代人信佛本神道教,認為吃四腳動物會轉世為畜生,因此不吃大部分陸生動物的肉),殺死了弦一郎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只有外出練習射箭的弦一郎因此逃過一劫。
那時他剛過八歲。
練劍歸家的他躲在遠處,含淚看著那武士叫人將他家裡的動物皮毛、糧食和自制弓箭全部搬空,隨後將那間簡陋而溫馨的屋子付之一炬。
過去的一切也隨之煙消雲散。
弦一郎並不是不敢現身。
只是此等血海深仇,如果他貿然死去,便無法得報了。
父親對他說過,對獵人而言,耐心勝過勇氣,正確的時機比一切都重要。
就這樣,整整一年時間,“耐心”的弦一郎都沒有找到復仇的機會。
無法為家人復仇的情況下,愧疚與自責也常常侵擾著弦一郎的精神。
“我這麼沒用,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呢?”
就像是現在的村田一樣。
陰差陽錯的巧合,使村田不幸被捕,但也因此沒有和他的同伴被一網打盡。
雖說隊員的死亡和他幾乎沒有關係。
但沒有哪個當事人能不把所有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尤其這裡還是日本)。
弦一郎看著眼淚靜靜流淌的村田,沒有一點打擾的意思,直到對方的目光稍稍恢復神采為止。
就如同之前所說,獵人要懂得時機。
尤其是弦一郎有很多問題要問的時候。
現在時機到了。
“你真要照那隻鳥說得去做嗎?”
村田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用手抹了抹眼眶,掩飾心底的慌張,“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幸運”了。
只是以往即便他的隊友犧牲,他通常的“倖存”方式也是重傷之下接受治療。
只要他受了傷,他便相信自己的確是為了殺鬼作出了貢獻,而不是毫無作用(其實有時候也差不多了)。
而這一次,他幸運過了頭,以至於全身上下完好無損,而隊友則全軍覆沒。
在極端的反差之下,這樣的“倖存”方式和逃跑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剛剛都聽到了,什麼十二鬼月,什麼隊員……”
弦一郎慢慢地,像接近一隻白尾鹿一樣逐漸來到村田身邊,“這些都是什麼意思啊?還有那隻烏鴉,它為什麼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