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老和尚的法號,三叔忽然來了精神,罕有的恭維道:“大爺!我記得沒錯的話,那淳智禪師是少林第二十八代方丈吧!”
老和尚點頭道:“天下佛法盡出少林,畢竟是佛陀傳法之地,普天之下的和尚,若是尋其根來,哪個和少林寺脫得了干係!”
“嘿!淳智禪師啊!天官,你吳爺爺若論起來,那也算是現在少林寺的老祖之一了!”三叔趕著車朝香山行去,邊走邊說道:“大爺,這麼說來,你和第二十九代方丈貞續緒禪師是一輩啊!就連你那義子若論輩分,也是和第三十代方丈素喜禪師同輩啊!你說你這活老祖為啥不去少林寺呢?到了那裡定然將你奉為祖師,少林寺方丈的位置只怕也得讓賢給你!何必在這香山下受這苦!”
老和尚聞言,輕笑道:“方丈,和尚,禪師!不過是個名號罷了!出家人怎會在乎這些!”
“嗨!你說的輕巧!”三叔冷笑一聲,忽然又轉變了態度,說道:“我當年聽我爹說過你們的舊事,好像是因為當初淳智禪師不願讓你入世,可你偏要入清廷侍奉老佛爺,一怒之下,被淳智禪師逐出了師門,收了法號!大爺,是真的嗎?”
老和尚老臉一黑,爺爺急忙解釋道:“吳中堂,別聽小三瞎說,他打小說話就沒譜,我當初是這麼跟你說的嗎?你大爺當年那是看不慣人間疾苦,奉了佛陀指點,方才入世普渡終生的!”
說起當年之事,老和尚神色黯然,爺爺雖給了他臺階,他卻是長嘆一聲道:“當年年輕氣盛,確是圖了幾分虛名,以為一身佛法有所小成,便做起了普濟天下的大夢!可終究是難撼天道!當初師父再三告誡,出家人,自當清修養性,我一意孤行,師父大怒,將我逐出了少林寺,卻並沒有收我的法號,只是在少林寺歷代法譜中不再留有我的名字!就算是個俗家弟子吧!更是訓誡我在他有生之年,不可再入少林!師父雖然已經西去,可那少林聖地,我這手上染過罪孽之人,卻是不能再去了!”
“大爺!你其他的優點沒有,就是身體棒!哎,這都熬死幾代方丈了,你老現在便是活菩薩,你要是真的到了少林,那還不是你說什麼是什麼!”
老和尚苦笑道:“這副皮囊,說起來也算是入世之中最大的收穫了!我輩雖然最終未能挽天下狂瀾,但沾染的帝王氣運,也讓我們這些老頭子僥倖活到了現在啊!”
說話間,我們終是抵達了香山腳下,龍門石窟作為三大石窟之一,更有盧舍那這般大佛的存在,來此清修的道人和和尚眾多,兩岸之中古樸的道觀和廟宇隨處可見!幾乎每個道觀和廟宇中都有著朝拜之人,香火皆是不錯!
只不過,老和尚的寺廟卻是不在此列,他領著我們穿過沿途香火繁盛之處,徑直朝香山深處行去,原本就崎嶇的山路也隨之越發的難行,隨著逐漸深入,寺廟和道觀也越發的稀少,香火也隨之冷清,到了最後,甚至連路都沒了,只有一條雜草稍淺了些的小徑!
三叔顯然是見識過這地方的偏僻,再加上夜色逐漸深邃,便直接跳下了牛車,牽著老牛緩緩行進,嘴裡更是嘆道:“大爺啊!你好歹把這路給修修,這還能走人嗎?倒正應了魯迅那句話,這世上本沒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你這路怕是專門走你一人的吧!你好歹下山傳傳你的佛法,讓別人來跟你踩踩!”
“ 但若有緣,必有人至!平日只有我和素空二人在寺裡,鮮有下山,自然難免如此!再說了,雜草也是性命,小心些就是了!”
素空,便是老和尚的徒弟,也是他的義子,原名——周文武!
三叔無奈,讓我從行囊中拿出了手電,給他照著路,緩緩朝著老和尚的寺廟行去,如此走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終於到了香山深處,說是香山,實則已經出了香山主峰範圍,數條山嶺沿著香山山勢蔓延,老和尚的寺廟正在這些山嶺的正中!仰可觀山頂,俯可視山腳!
順著昏黃的燈光下終是有了一片開闊的硬土地,三叔長出了口氣,牽著老牛往一旁的樹樁走去:
“終於到了!”
我抬起手電,引入眼簾的是一座簡陋的不能再簡陋的寺廟,竹竿編成的柵欄便是廟牆,土木建成的木屋,便是大殿!我也忍不住說道:
“爺!難怪你這沒有香火,這也太寒磣了!連了匾都沒有,好歹也得有個名啊!”
那竹竿編成的柵欄,在夜風中微微搖晃,三間木屋後還傳來幾聲雞叫,若非老和尚領著,這更像是個山中貧農的家!
老和尚聞言卻是不以為然道:“佛在心中,但有片瓦遮雨便是,天下眾人芸芸,皆藉藉無名者,這無名寺豈不正是歸處!素空!師父回來了!”
老和尚推開了柵欄,喊著素空的名字,我和爺爺也跟了上來,只見這柵欄兩側還種著各種各樣的青菜,倒也難怪老和尚鮮有下山!
“素空!素空!”
我正打量著無名寺,老和尚的語氣忽然一提,沉聲道:“不好!”
我轉頭看去,老和尚已經小跑朝正中的木屋而去,此時雖不是深夜,但天色已暗,而這三間木屋中盡皆沒有光亮,老和尚的呼喊更是沒有任何的回應,我和爺爺對視一眼也急忙跟了上來,身後三叔也問道:“大爺!咋了!”
屋門推開,老和尚直接呆在了原地,我爺孫三人也在此時來到屋內,手電照去,這屋內同樣簡陋,和其他廟宇供奉佛祖的殿堂簡直天壤之別,屋內一片空曠,只在正中心掛著一張泛黃的佛陀像,像前有一張草團!除此之外,便是散落一地的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