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還有漢王嗎?”
“漢王,嘁,冢中枯骨,早晚被朱瞻基滅掉。”
陳遠說話的語氣很肯定,讓吳月荷心驚肉跳,開始接觸他,以為不過是個庸才書生,可一個書生,哪有這樣的膽量和見識,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麼?父母的大仇,鐵師兄,還有今晚的葉光,一個個枉死,想到這裡,幾乎流出淚來。
她強忍著剔骨的心痛,哂笑:“就算沒有漢王,就沒有其他人嗎?須知朱棣老兒也是從其他人手裡搶來的皇位。”
“還有誰?你以為還有誰?”陳遠厲聲質問,朱棣不像他老子朱元璋,朱元璋龍精虎猛,生了二十多個兒子,就跟徐皇后生了四個兒子,其中還有一個夭折。在靖難之前,他裝瘋賣傻,甚至到北平大街上裸奔,睡豬圈,吃豬食,他有野心,開始他是不想造反,只想自保,朱允炆用齊泰、黃子澄之議削藩,不到一年時間,周王、岷王、湘王、齊王、代王先後被廢,湘王朱柏不堪受辱,為保名節舉家自焚。
朱棣那時候是最有實力的藩王,如果他不反抗,下場會怎麼樣,可想而知。
“朱棣搶了皇位又怎麼樣?就算現在朱允炆活著又怎麼樣,還能搶回來?簡直笑話。”
吳月荷漲紅了臉:“為何不能?”
陳遠指著她道:“叫你平時多讀點書,你就舞刀弄劍。知道什麼叫民心不?朱棣搶皇位,那不過是他們朱家的事情,管咱老百姓什麼事情。我們老百姓要的是生存,管你什麼正統不正統,照你這麼說,第一代皇帝是秦始皇,那他的後人是不是要帶兵回覆正統啊,那後來的劉姓天下,李姓天下,趙姓天下呢?”
眼前的男子不比自己大,一番話下來,就像長輩訓斥晚輩,偏偏她還反駁不了:“你,你……”
嘖嘖,難怪以前領導愛罵我,原來訓人的感覺賊爽,陳遠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管她會不會明白,反正你鬧騰你的,不要帶上我。
“那朱棣靖難,殺得南京血流成河,多少大臣被殺,家人被誅被流放,這筆血債怎麼算?”
陳遠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那些大官,個個高高在上,齊泰、黃子澄也好,方孝儒、景清也好,他們只是維護他們的儒家正統,維護皇權,可沒幫我們老百姓做什麼事情,他們鼓動建文帝強勢削藩,一年之內廢除五位親王。那你說,舉家自焚的湘王的血債找誰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們小老百姓的血債找誰還?朱棣要是不反,他全家下場比湘王還慘,他的血債又找誰嘗?”
句句多多逼人,字字誅心。
吳月荷俏臉煞白,眼淚在眼窩裡打轉,也不說話,轉頭便要出去。月光灑在她的身上,自她袖間,似有幾滴水珠落了下來。
下雨了?陳遠心中奇怪,忽然看到她的臉色,心中突有所悟,急道:“你受傷了。”
吳月荷倔強的道:“要你管。”
陳遠拉住她:“我根本不想管,可是我告訴你,現在已經宵禁,你受傷跑出去,被人抓住,那老子今天冒死就你不就白費了嗎,好歹老子是第一次救人。”
他說得粗魯,吳月荷聽出他是有意幫自己,便停住不動。
“這間房間給你,你行走江湖,應該備有藥品,別看我,我沒有藥,你自己療傷。”說完往外走。
“你去哪裡?”
“當然是去隔壁柴房,我可不敢跟你同處一室,就算你不介意,我還怕你半夜捅我一刀。遇上你算我倒黴。”
吳月荷個性倔強,從不願受人恩惠,心裡極不願意在此。可是理智告訴她,現在不能走,外面官兵還在搜查,如果自己被抓住,那一切都休了,葉光的枉死,再次告訴自己,自己的同道裡已經出了叛徒,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
留在這裡,一來官府暫時查不過來,二來他有趙王令牌,關鍵時刻是一張護身符。
掙扎了半晌,聽到隔壁陳遠一邊喊著倒黴,倒大黴,一邊鋪柴草,心裡忽然絲絲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