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宿舍建好的第四天晚上,盧二押運的第二批勞工準時到達了。這年頭販奴遭大多數人唾罵,大宗交易一般都趁夜進行,盧三那次是因為大雨,空街清巷,才敢明目張膽的白天活動。
盧二顯然比盧三穩重許多,提前半天派人過來報信,吸取了上次的經驗,準備工作在達萊與高惠南兩人的排程下有條不紊的順利開展。和弟弟相比,盧二身材略顯削薄,沒等我發話就先幾個響頭磕下來,緊接著主動要求去毛服務。看來盧三已經在路上對二哥有過交代,對王家與眾不同的規矩早有領會,長期戰鬥在勞務輸入戰線上的盧二顯得比弟弟要懂事許多,這讓我很欣慰。
搬了把椅子坐了府門外大燈籠下等候,盧二比弟弟豁達些,彷彿並不在乎光頭光臉的前衛形象,一收拾停當馬上過來見我。
“聽你弟弟說了吧?”
盧二欠欠身子,很有經驗的和我保持幾步距離,“小的比弟弟入行早那麼幾年,見的人也多些,畫像上的那人曾經有過照面……”
“哦?”這話簡直太中聽了,要不怎麼說年齡就是資本呢,盧二的光頭看起來比盧三的要順眼太多。壓了壓心情,沉穩的點點頭,“你肯定見過?”
盧二對自己的職業技能還是很有信心的,“小的跑這行也有二十年了,就是和人打交道,凡是有過照面的都能大約記個幾分。”頓了頓,從懷裡掏了畫像出來借燈籠的光亮確定了下,“記不錯的話,咱們這邊稱他叫‘長馬’,是個跑海運的。從新羅直接裝人運送到卑沙城,說得一口好官話卻不是咱們這邊的人。”
“說清楚!”卑沙城我熟悉,滅高麗沙盤推演時常在這邊派遣海軍陸戰隊直入高麗腹地進行高風險作業,就是旅順、大連、長山群島一帶。
“好些年前的事,大概有七八年沒從那一帶接人了。您知道,朝廷備戰高麗前後,卑沙城大軍過往頻繁,早已不能運人了。往後戰事一起,新羅女價錢一蹶不振,再都沒和這人打過照面。”盧二將畫像揣起來,“我朝大軍橫掃高麗百濟後,凡是這行當已經成了本國同行地天下,不容他國插手,所以這人只怕早就洗手不幹了。”
“沒問你這些,這‘長馬’是哪國人?”
“這……”盧二摸摸光頭。為難道:“給您問住了,他自稱是新羅人,可幹這事一般都沒幾句真話。當年海運上他不算大的,也沒太留意過,不過些長跑卑沙的兄弟說他是高麗人。也有說是靺鞨人,這沒個定論。”
“萬一跑了旱路呢?說不定人家水運跑不成,朝咱京師跑旱路找個活路呢?”不放棄,事情得問清楚。
“不可能。”盧二流光四溢的搖搖頭。“別說現在,就二十年來,這行內只要過了邊境再有朝這邊來的,先不論到京裡貨能不能脫手,能不能活著過來還是兩可。不是兩可,是肯定活不了。”
“好,”我點點頭,看來事情和我想像的不同。很不同。“這次有功,說賞就有賞,進去找賬房領帳外把賞錢一道拿了。”
達萊啊達萊,多好個姑娘,可偏偏頂個臥底的名聲跑我家裡混達,這就傷人心了。盧二話說的明白,快十年都沒在照面地外籍人販子忽然出現在京城,偏偏又跑了我家門口找人。這不是腦子進水嗎?已經肯定了。長馬壓根就不是販人過來,誠心來演戲的。好。好的很。
“去,給我將達萊喊來。”進了達萊小院,安然坐了桌前,摸了摸靴子裡蘭陵送的匕首,吩咐丫鬟上了熱茶,悠然自得的等達萊出現。
達萊進來時還拿著一籮筐預備好的舊衣裳,指指對面的椅子,“坐,快放下,該讓下人乾的自己就別搭手,慣出來毛病往後還怎麼使喚?”
“是,”達萊回身交代丫鬟給衣裳趕緊送過去,才小心地坐了我對面。看得出來達萊已經很累了,依舊是小心,可表情上鬆弛的多,沒有以往那麼高的警覺性。
“那邊怎麼樣了?”我隨手將茶碗推過去,“先喝口水再說。”
“還早,這次過來的多,高惠…她那邊正幫忙搭手,婢子才得空過來。”達萊擦了把汗,怕是渴急了,端了茶水喝了幾口。
“哦,也好。不管是什麼人,這時候能幫上忙就儘量用,”假裝沒聽見,朝達萊瞥了眼,累點好,高惠南都說出一半來,說明心裡本就沒拿人家當假貨。“不得不承認,那姓高的騙子說起來還是個有才幹地,有時候想想,若不存了壞心思,王家很樂意接納這些有才能的人。”
“是,”達萊回了句,眼神有點凌亂,儘量避免和視線我交集。
“哎!”我長嘆一聲,無奈的搖搖頭,“若說為王家、為大唐辦事,怎麼也比幫了那些苟延殘喘連自家百姓都回護不了的狗屁國家強百倍。這一車車人幹拉來運去地,不說好好將國家治理好,還有臉朝我這裡安插暗探;這探子也是,幫王家一車車數本國的民眾和數牲口一樣,心裡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擱我看這幅慘境,早一頭撞南牆上了。”
“是!”達萊咬了咬嘴唇,艱難的應了句,將頭低下再不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