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兒,胡思亂想著,腦子裡像倒進了一盆漿糊。
他不得不承認,在他和董雅清之間,存在許多無法改變的障礙。
論年齡,他比她大了整整11歲。她會愛上一個比她大11歲的男人嗎?
論門戶,以他的家業和社會地位,應該也不會太委屈她。
論家庭,她有一個十六歲的女兒,這很可能成為她不想再嫁的原因。而他有兩個姨太太和兩兒一女,這對於她這樣一個在歐洲生活過四年的女性來說,可能是很難接受的一件事。
除此之外,她的丈夫去逝還不到一年,她恐怕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考慮再嫁。
如果單單是最後一條,肖慕凡並不是十分在意,他可以等,一直等到她能夠接受他的時候。但其它幾條卻都是無法改變的,是他們倆各自生活中無法拋舍的一部分。
於是他突然想通了。既然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無需再遮遮掩掩的,與其這麼猶猶豫豫、瞻前顧後的,乾脆就自己親自上門,把話挑明瞭,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橫豎都是這麼回事兒。他就不信真情感動不了天和地,只要人家不把他給轟出來,總有一天會接受他的。
他一分鐘也沒再多等,直接把電話打到了董雅清的家裡,說想去拜訪她,不知是否歡迎?
董雅清當然記得這位肖先生,他是那天晚宴上留給她印象最深的人。不光是因為他那有趣的神態,詼諧的談吐,更多的原因是他屬於她不是很熟悉的那種型別的人,一個地地道道的商人。他不同於她熟悉的那些文人政客,他身上沒有政客所特有的虛偽和做作;他也不同於那些文人,在他的身上看不到多數文人的那種假清高;但同時她也沒有在他身上發現那種商人所固有的奸詐和貪婪。他顯得很自然、很隨意,既不刻意表現也不隨聲附和,他對自身的缺點和某些知識方面的貧乏絲毫也不掩飾,對新鮮的話題充滿了濃厚的興趣,並且在他的身上,董雅清看到了一種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與生俱來的自信,以及藐視一切的霸氣,這使她感到很驚奇。
然而對他突然的來訪請求,董雅清多多少少有些意外。自從回到北平以後,她一直和女兒一起過著一種很簡樸但卻十分平靜的生活。除了偶爾參加一些朋友的聚會,或在家中款待至親密友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社交活動,更沒有在家中招待過不太熟悉的朋友。但她知道,肖慕凡是她一個摯友的朋友,這使她不便回絕,因此她非常禮貌地答應了他的請求,並表示十分歡迎。
肖慕凡放下電話,他已經看到了希望。一分鐘都沒有浪費,他匆匆準備好禮物,徑直地來到董雅清的家。
這天下午,董雅清已經起來了,正在客廳看書。丁香給太太倒了杯茶,看看沒什麼事了,就跑到院子裡又去擦那輛腳踏車了。
前幾天,楚雲的舅舅從長沙來北平,送給楚雲一輛腳踏車。楚雲到沒什麼,可把丁香給稀罕死了。這小丫頭從來沒見過這種兩個輪子的車,一有空就圍著車子轉,就是不敢騎,楚雲硬把她拽上去,車還沒動呢,就嚇得殺豬似的尖叫。氣得楚雲再也不管她了。雖然不敢騎,可她就是喜歡這輛車,天天把車擦得錚光瓦亮。
陳媽一見她又在擦車,忍不住直搖頭。
“小祖宗,別再擦了,回頭再把上面的漆給擦掉了。”
“陳媽,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姐說了,這漆不是刷上去的,是用槍噴上去的,只要不用硬東西刮,怎麼擦都擦不掉。”
“沒聽說過,槍還能噴出油漆來。肯定是你聽岔了。”
“沒聽岔,小姐就是說用槍噴的,不信回頭你問小姐。”
“甭問,一準兒是你聽岔了。我原來呆的那家,就是個當兵的,還是個營長呢。我看見過槍,通共就這麼長,哪有裝漆的地兒呀,那裡面裝的是子彈,是打仗用的,人要是捱上,準死。”
丁香瞪著眼聽著,也有些吃不準了,她小聲嘀咕著:“小姐就是說用槍噴的,我聽得可清楚呢。”
這時,大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陳媽說:“得了,甭嘀咕了,快去看看,有人敲門。”
丁香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跑到大門口,開啟門上的小窗戶,看見了站在門外的肖慕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