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抓住柴嫣撫摸自己臉龐的手,堅決道:“能破則破,如不能破,就鴛鴦同死,共赴黃泉。”
柴嫣見他無論如何已經說定,絕不肯走,當下芳心顫動道:“這一生無論剩下多久,是有好好的幾十年、還是藶火毒發前的短短數年、或是稍後便死的短短一刻,都要交付在此人身上,再不能分離。”
章驊見聶遠似有要挑戰劍陣之意,便不再催促他,想容他從容地說完幾句遺言。祝彬等數百人雖不情願,但心想章驊的八劍陣何等高明?在場最強的四大高手加上其他四名不俗的好手,都一邊倒地落敗下來。他區區聶遠就是大羅神仙轉世,只怕也接不過五招。
聶遠看了一眼群豪,只見人人都狠狠盯著自己。他想只怕破了劍陣也難以走脫,便轉回頭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柴嫣。
柴嫣見瓷瓶上刻著“大理”二字,好奇道:“這是什麼?”
聶遠應道:“這是在大理求得的藶火毒解藥,你且收好,待會兒若是我走不了……”
柴嫣一把將聶遠手中的解藥打掉,聶遠一驚,連忙將青霜遞出,恰好用劍尖將瓷瓶托住。柴嫣咬著嘴唇道:“你要是不能從劍陣裡活著出來,我要這解藥有什麼用?你不是說了麼?鴛鴦同死,共赴黃泉。”
聶遠仍將小瓷瓶拿回,塞進柴嫣手心裡道:“先不說死活的事情,我怕打起來將它損毀,你好好拿著罷。”
柴嫣只好接過了解藥,聶遠在群豪中環顧一週,看見有落青等人,便拉著柴嫣向他們幾人走去。聶遠所過之處,群豪全部手持刀劍將他團團包圍,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和惡意,如同防備著瘟神野鬼。
有落青勉強站起接著聶遠,聶遠將柴嫣交給他們夫妻道:“我破陣途中,有勞兩位保護嫣兒。若我失手身死陣中,你們……你們也不必再為難……”
有落青知他說不出後面話來,自己也羞愧難當。柴嫣趕著說道:“如果聶郎去了,我也不獨活,有大哥不用管我。”
聶遠真想自己一死,可以讓柴嫣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去替他看那些沒能一起走過的風景。可他知道回雁峰上這千百人不會允許。
事到如今,琴憶雪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唯有讓聶遠去破陣。她悉心叮囑道:“他們的那一套陣法變化繁多,始終讓他們處在最有利的接敵位置,你千萬要小心,休要和對手糾纏太久。”
聶遠點點頭道:“多謝嫂嫂。”又聽有落青嘆口氣道:“莫說他們陣法厲害,就是八名高手胡亂出招圍攻一人,又讓那人如何招架?”
眾人都覺聶遠面臨著必死之局,叮囑、勸慰幾句,恐怕只是讓自己稍稍心安、並且讓他好生上路罷了。
聶遠正要離開,琴憶雪身邊的蕭雨玫忽然開口說道:“等一等,從你的面色看出,你的內傷又緩和了許多。”
聶遠應道:“沒錯,這次得了高人相助,大有裨益。”
蕭雨玫渾不在意聶遠的回答,繼續說道:“上次我見你時,曾說願意讓你用一件東西換我替你療傷,你還記得嗎?”
蕭雨玫說起此事,讓聶遠稍稍有些驚訝。他微微苦笑一下說道:“多謝閣下掛念,可人之將死,內傷治與不治,又有什麼要緊?”
蕭雨玫自顧自淡淡地說道:“醉花堂專研於醫術,我看見你的那一瓶解藥,大感好奇,想要收入囊中。如果你能讓我帶回江南些許,我便答允治癒你的內傷。”
柴嫣心中一動,雖然心酸,還是對聶遠說道:“你不如……答允了這位姐姐吧。今天我們已經陷入了死局裡,依我看他們劍陣的威力,你確實難以應付。你的內傷倘若治好,還有好長的一輩子,鬼谷爺爺說你三十歲之前,就能開宗立派,大有前途……”
聶遠扶起柴嫣肩膀,打斷她道:“不要再提這等事了。”接著他又對蕭雨玫搖搖頭道:“多謝閣下美意,但不必了。”蕭雨玫面如止水道:“隨你。”
聶遠最後看了柴嫣一眼,說道:“我去了。”柴嫣重重點了點頭,看著他轉身往大旗下走去。
他珍惜地走著這離開柴嫣的每一步,四面八方的綿綿細雨如針刺般襲來。雨聲之中,他忽然聽得柴嫣在後大聲叫道:“聶郎,你要早早回來,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聶遠握緊了劍鞘,任由雨水嘩啦啦地打在臉上,將他的青絲和衣衫盡皆打溼。這一剎那間,自己與柴嫣的過往走馬燈般在心底一一閃過,一張張畫面化成永遠定格在心中。
畫面中她還是柴家莊血影下那個驚魂未定的女孩,在荒山寺中她烏髮盡溼,怯生生地同自己講話。他與她也曾鮮衣怒馬稱少年,一同走過了一個秋天,聽過了暮鼓鐘聲、看過了深秋裡的洛浦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