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馬上往下閱覽,見這一條記錄中寫了一處宅邸的位置,讓秋水閣送歌妓過去,而那宅邸據記錄正是在城中東北處。
聶遠暗自思忖道:“黑袍劍客只說要我來洛陽尋找自己的家世,莫非這一位叫聶天縱的便是我現在所處的這宅院主人?他難道是……”
他幾步退出亭外,看牌匾上那“遠山亭”三個字,依稀喚起了些記憶。他當下心念一轉,對幽蘭道:“你在亭中不要出來,我去去就回。”
幽蘭想攔阻時,聶遠已經鑽進了密林之中,往那第二座亭子跑去。走了未有多久之後,第二座亭子的輪廓在茂密的枝葉間漸漸清晰起來,映入聶遠眼簾的,還有端坐在亭下的一個白衣女子。
聶遠心下甚為疑惑,但一種無形的力量吸引他走到了跟前。那白衣女子看到聶遠靠近,倒是毫無驚懼,反而對著聶遠的眉目凝視了半晌。
抬頭一看,卻見亭上赫然三個大字“寒江亭”。
聶遠再看向那個女子,又驚覺自己竟見過她數次。去年趕赴潞州前的梧桐酒肆中、英雄大會時,他們都曾偶然相遇,而他每每見到這個女子,心底就生出一種異樣的熟悉感覺。
此時她渾身穿著素衣,眉目俊秀而神色略顯疲憊,眼神卻仍是清澈無比。髮髻上插著的一根金釵,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一點顏色。
聶遠記得自己遇見她時,她常常是在追尋黑袍客的路上,但他始終不知是為何而追。而她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也竟似是故人一般。
正思索間,那女子忽然開口說道:“你是何人?為何能來到這個地方?”
她說話時空靈平靜,與蕭雨玫的聲音竟似異曲同工。聶遠冥思苦想,始終不得其解,竟然覺得頭痛起來,他抬起手按著額頭道:“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冥冥之中,就該我來到這裡。”
“冥冥之中?”白衣女一皺眉,微微搖頭道,“我可不信什麼冥冥。”
說罷她竟驀地站起身來,同時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根金釵。那金釵和她頭上的一模一樣,都帶著微微發暗的色澤,上面掛著一個小金鳳模樣的吊墜。
聶遠認出這是江湖中某門派的神秘武功,便喚作“金鳳釵”。它集遠發暗器、近身刺殺於一體,幹練高效。但這武功在江湖上久久未曾出面,聶遠此時見到,不由得頗為吃驚。
這罕見的武功和神秘的白衣女,偏偏又出現在這一座撲朔迷離的院落之中,更讓聶遠心中大奇。於是他不但不退,反而邁步走到了寒江亭臺階之下。
那白衣女一轉金鳳釵刺向聶遠,聶遠只道她這一刺平平無奇,青霜背在身後也不拔出,身軀一轉反而往亭上閃去。
他輕功身法固然巧妙的很,尋常人絕刺不中。誰知那白衣女金鳳釵刺到一半,又忽地收手轉個圓圈,伴隨著那鳳凰吊墜清脆的一聲響動,金釵又指著聶遠咽喉而去。
這小小的一招,已足顯白衣女子武功之精妙。聶遠不曾想到這白衣女子竟有如此本事,連忙縱身向後躍出寒江亭,堪堪避過這一擊。
那女子走到亭邊問道:“你為什麼不出劍?”
聶遠看著白衣女的臉,頭痛便愈加愈烈,猶猶豫豫道:“我……我好像認識姑娘。”
那姑娘聽見這話,心中如同平靜的湖面落入一顆隕石,霎時掀起了滔天巨浪。她稍稍有些慌張,一把丟開手中的金鳳釵道:“你……你是不是那個鬼谷派的聶遠?”
沒來由的一陣直覺告訴聶遠,眼前此人絕不會害他,便即應答道:“沒錯,姑娘是什麼人?”
白衣女子似是忽然想通了某件事情,她怔怔落下一道清淚,一邊順著石階走下寒江亭,一邊說道:“我從一年前第一次遇見你,就在想你是不是。天下同名同姓者並不為少,可你若不是他,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聶遠仍兀自不解其意間,白衣女已走到了他跟前,竟伸手撫著了他的臉龐。
聶遠渾身驀地一顫,心底一個聲音卻在告訴他不要避開。那女子流著淚道:“阿遠,你已經不認識姊姊了,是嗎?”
聶遠的心兀自跳動不止,這時白衣女突然破涕為笑,拉拉聶遠衣襟將其拉正,如同是在關愛一個孩童一般道:“這說來也難怪,算來姊姊與你十九年未見,上一次摸你臉龐,你還在襁褓之中。”
聶遠如同中了一個晴天霹靂,愣了半晌,緩緩說道:“你……你是我的姊姊?”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道:“十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想知道你是不是還活在這個世上。真的是你,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