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定之後,聶遠便往白帝城去。此時正是春季,卻見四處都是水暖花開,青林翠竹,聶遠心中卻籠上了一層陰霾。
過了白帝城,聶遠轉水路往江陵而去。一路到得巫峽,果然見得兩岸怪柏叢生,猿猱亂啼。此時天氣本該溫暖,但在這兩山之間的寒水之上行舟,竟有絲絲冷意,惹得過客更加愁悶。
每每憂心之時,聶遠便豎起劍來,愣愣看著劍柄上的流蘇。流蘇隨著江風輕輕飄動,就像她那時飄起的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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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地過來一陣柔軟的春風,吹起了柴嫣鬢角的一縷烏絲。柴嫣此時正在去往白馬寺的路上,又是一年柳葉飄,柴嫣一邊想著聶遠,一邊也想起了她那溫柔如柳的姐妹。
柴嫣今日去白馬寺,並非是為拜佛求香,而是想起了當時與聶遠曾約定同遊洛陽八景。已近傍晚,暮鼓鐘聲實在令人心醉,她遂情不自禁獨自前來。
拜到佛前,柴嫣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心中默默唸道:“求我佛護佑,讓柴嫣能如願順遂,從今往後,再不讓身邊人一一離開……”
她正閉眼默唸時,忽然聽到身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我佛慈悲,還請為我開導迷津。去年夏末時,小女子順從禪意,去找尋自己的人生。奈何生性愚鈍,花開花落,菩提再生,一晃過去三個季節,我卻還不知人生到底該是個甚麼模樣,始終忘不掉他。”
這聲音輕柔低緩,卻充滿惆悵,滿懷躊躇不決。
柴嫣仍在自己默想許願,又聽得一個僧人說道:“女施主既結下了種子,那種子便會在你心裡生根發芽,非但忘不掉,更會生出愛恨嗔痴的果實。”
那聲音輕嘆一聲,繼續說道:“誠如小師傅所言,然而這一棵愛恨之樹,我卻不知是該將它剷掉,還是任由它在心中發芽生長?”
僧人說道:“任由生長,人不免被情感所吞噬;蠻橫剷除,終究會在心裡留下一個難以填補的洞坑。不如靜聽我佛教誨,萬法隨緣,待施主悟到‘無喜亦無憂,無怒亦無嗔,無怨亦無憎’這‘六無’之境,一切想不通的問題,便也就想通了。”
柴嫣當下心道這和尚講得一手好大道理,世間諸事哪有這麼容易?卻聽那聲音緩緩道:“是,我自當努力參習。”
柴嫣聽得不快,當即睜眼反駁道:“小師傅此言差矣,人皆有七情六慾,為何要去躲避?依我說來,喜怒嗔痴,才是人活一世的要緊事,其餘皆不要緊。若是真成了那‘六無’,人人都如草木無情,世間還有甚麼意思?”
柴嫣看向旁邊的那香客,說道:“姑娘,你說呢?若真的……”她話說到一半,忽然驚得說不出後半句話來,眼前之人正是苦苦尋找著的柳青!
柳青茫然看著柴嫣,說道:“公子所言亦是有理,只嘆我不能像公子這般豁達……”
柴嫣禁不住心花怒放,喜笑顏開道:“柳姐姐!快別叫什麼公子了,仔細看我是誰?”
柳青一愣,端詳著柴嫣,只覺眉眼十分熟悉,卻始終不能相認。
柴嫣一把握起柳青的手,放在手心道:“柳姐姐,你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裡?你可知道,我和哥哥找你找得好苦啊!”
柳青稍一驚訝,這才將柴嫣認出,當即欣喜道:“嫣妹,是你麼?嫣妹。今天在這裡重逢,真是緣分使然,我何嘗不是時時念著你們?”
兩人互訴衷情,柳青問道:“嫣妹,你們沒看見我那時留下的信麼?”
柴嫣奇道:“什麼信……”
柳青更是疑惑道:“我當時離開時,分明留下了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