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搖搖頭道:“我倒並非是不想再說那些事,只是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過了漢江,到江陵還需再渡過長江主流嗎?”柴嫣突然一轉話鋒問道。
聶遠不解,答道:“江陵在長江北岸,不需再渡河。”
柴嫣聽了這話,忽然朝船外張開雙臂道:“讓我抱抱這秋水長天,過了此處,不知何時才要回來。也讓你的千頭萬緒吹吹江風,可理得清楚些了嗎?”
聶遠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趁著這清秋風爽,正好當作故事慢慢講來。”
柴嫣點點頭道:“沒錯,你師父那些夙夜難忘的事情,以及你遇見我和哥哥前那些行走江湖的經歷,我一直都十分想知道,又一直沒有機會了解。眼下終於閒下來些時候,現在你不說,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聶遠微笑無言,卻回身入了船艙。柴嫣撇撇嘴甚是不悅,卻見聶遠隨後提著兩壺清酒從裡走出,回到眼前對自己道:“空談無趣,不如江中對酒,才有興味。”
“真不該讓你學會喝酒,都怪那使長刀的大高個子。”柴嫣翻個白眼道。
聶遠飲下第一口清酒,追思起當年之事,心中驀然沉重起來。他茫然地望向清冷的江面,酒入愁腸,化作嘆惋……
……
十年前。
這日天氣清冷,萬物凝霜,山澗之中秋色濃郁。孩童走在泠泠的溪水之中,赤著的腳丫只感到清寒刺骨,使得他緊緊地咬起了牙。
這孩童臉上稚氣未脫,他身穿一件灰衫,手上提著自己的兩隻短靴,背上負著一柄幾乎與他身子等長的青鋒長劍。耳聽得四下寂靜無比,時而傳來幾聲孤寂的鳥鳴,空山之中只剩自己一人,孩童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淌過清泉之後,孩童甩幹了腳上溪水,穿好短靴繼續踏上山路。又翻過一座矮矮的山頭,孩童望向預計的方向,還見不到一個人影。
他此行正是奉師父之命前來迎接,心道乾等無趣,便抽出長劍,將一棵樹當作敵手比劃起來。練起劍來時光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天色漸晚下來,孩童練劍練得疲累,突然聽得耳邊一個聲音說道:“可惜!可惜!靈動有餘,決絕不足,你這路捭闔劍少了魂魄。”
孩童吃了一驚,連忙回過身來,才見一個精神矍鑠、卻又面目清冷的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面前。
不同於其他宗師仙風道骨的飄逸模樣,這老者面色一如山間的秋色般冰涼,眼神卻流露著濃郁的肅殺之氣。
老者身後揹著一柄長劍,又站著兩名青年弟子。這兩名弟子一人負劍,一人空手,各自都神采奕奕,卻又沉默寡言。
孩童連忙收起劍向老者作揖拱手道:“晚輩奉師父之命在此處等待封師叔,閒著無聊,便想要溫習一下師父傳授給我的劍法,讓封師叔見笑了。”
這老者正是鬼谷傳人、武林第一門派絕天門掌門封於烈,他當下對孩童微微頷首道:“你這孩子天資不錯,不過缺乏決斷。師叔給你使一招,你看好了。”
封於烈拔劍出鞘緩緩走上前去,孩童讓在一旁,目光放在這劍身之上,霎時便再也移不開。卻見這劍通體細長,體如附霜,隱隱散發出一陣清寒之氣,煞是惹眼。
恰如白芒一閃,寒風飄過,封於烈將劍尖在樹幹上輕輕一點。聶遠只聽得這碗口粗的樹幹一聲脆響,如同人全身筋骨一齊斷裂一般,這樹木竟從中間“咔嚓”一聲斷成兩截,上半截滾落在地。
孩童看得驚奇,問封於烈道:“師叔,這是什麼劍?好生漂亮!”
封於烈並不回答,反而撫著鬍鬚呵呵笑道:“頡跌老兒,看你徒兒這眼饞的模樣。你這老東西,收徒快十年,也不說為他尋一柄好劍。”
這孩童不是旁人,正是頡跌博單傳弟子聶遠。他當下看這寶劍看得出神,封於烈身後那不帶劍的弟子對聶遠道:“聶師弟,看你這般眼饞,我師父可捨不得將這寶劍給你。”說著他又看了眼身旁那負劍弟子道:“唉,師弟你愛劍如痴,有機會送聶師弟一柄吧。”
負劍弟子是個面無喜怒之人,當下點點頭沉聲道:“蜀八劍都是名兵利器,聶師弟你喜歡哪一柄?”
不帶劍弟子正是之後的御氣掌門有落青,帶劍弟子則是後來的蜀八劍之首昭烈劍。兩人等待著聶遠回答,聶遠卻如若耳聾,只是呆呆地盯著封於烈手中那柄青霜劍,彷彿命中註定要與它相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