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遠心中也亂成一團,他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究竟是替柴榮博得了五年、還是放虎歸山留下了大患,他此時只能嘆口氣對柴嫣道:“我相信阿榮,若能給他五年,他定能安定社稷。只要社稷安定,那時契丹將不會是他的對手。”
柴嫣眼神微微發出光芒,對聶遠嫣然笑道:“我相信你。”
聶遠也怔怔看著柴嫣出了神,鬼谷和劍客的路都是孤獨的,兩條路一起走,則是更為沉重的孤獨,孤獨到讓人不知道自己在走的路到底是不是正確的,又值不值得再走下去。
而在這一條路上,有一個人始終相信著自己,無疑是美好的。
不久之後,智璇帶著剪去頭髮的小沙彌道隱出了房門,道隱向耶律依霜艱難地做了別,一邊啜泣著,拉著智璇的手離開了客棧。幾人看著一老一小緩緩攜手離開,心中各有各的滋味。
道隱日後回到契丹,感念這一段舊事,終生以耶律道隱為名,這便是後話了。
目送走道隱之後,耶律依霜默默背上行囊,避開聶遠和柴嫣離開了客棧。她臨走之時拿了一壺酒,每當她想起自己幾近崩塌的信念,她便喝個半醉,想要用酒來將這些事通通忘記,雖然這並不容易。
……
這番事了之後過了些許時日,洛陽城中愈發開始惶惶擾動起來。直到那一天晉軍鼓聲大作,伴隨著鐵甲鏗鏘攻入城中,繁華的洛陽城陷入一片火海,四處所聞只剩淒厲的哭喊。
後唐皇帝李從珂早已自暴自棄,大勢之下禁軍也幾無抵抗,紛紛束手歸降。
這一日聶遠和柴嫣趁著城中大亂,兩馬快馬加鞭出城而去。臨走之時,聶遠勒住小紅,回身看了一眼皇城紫微宮中高聳的玄武樓。
玄武樓在烏雲之下搖搖欲墜,不久之後,卻突然熊熊起火,烈火層層而上直衝雲霄。
末帝李從珂正神色愴然地站在玄武樓上,他懷抱著那枚千年以來正統王朝代代相傳的傳國玉璽,望著兵荒馬亂中的洛陽城,終於毅然和傳國玉璽一起,葬身在了這亂世的火海之中。
耶律依霜也並未在攻入洛陽的兵馬中見到契丹人的身影,耶律德光率軍屯駐在潞州,由石敬瑭獨自攻入了洛陽。
耶律德光則在後方誌得意滿地接受了石敬瑭獻上的幽雲十六州大禮,就此回了契丹。天下又一次天翻地覆,石敬瑭“順天應民”繼承大統,中原王朝告別後唐,走入後晉。
……
戰火一路蔓延在聶遠和柴嫣的馬蹄之後,洛陽至江陵有千里之遙,兩人一路馬不停蹄,不覺間時光飛逝,秋色愈重。只是兩人一路上走馬觀花遊山玩水,倒也不覺苦悶。
卻說這日傍晚,兩人行馬到了漢水之畔。此時正是一場秋雨下罷,雲銷雨霽,江風宜人,兩人望著眼前光景,正是所謂“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任誰到此都不禁遙襟甫暢,逸興遄飛。
望著滔滔遠去的江水,柴嫣一捋被江風吹散的髮髻,回想起了往事。當初自己在那荒山破廟中,曾幻想兩人兩馬縱馬同遊,走遍千里暮靄、一碧萬頃,去看盡表裡山河,而當時那無端的幻想如今卻已夢幻般地成為了現實。
柴嫣看著聶遠淡然地駐馬在江邊,不禁莞爾道:“從酷暑下的柴家莊走到秋色中的長江畔,真不敢相信只是短短几個月。對我來說,好像是跨越了幾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