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劍客仍沒抬頭,用他那滄桑的嗓音道:“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身上還帶著傷?”白衣女子冷冷問道。
黑袍劍客搖搖頭。
“既然你身上已沒有傷,今天你只需再把我殺死,就是給我的解脫。”白衣女子心口陡然一陣劇痛,又忍著淚道:“我本就該死在那個雨夜,死在你的劍下,不是嗎?”
“然後呢?”黑袍劍客猛然間抬起頭來,女子心中一顫,些許日子不見,他髒兮兮的頭髮已能蓋住他半邊臉龐,那臉龐也是塵滿面,鬢如霜。
那雙眸子再沒了當年的寒冷,只剩下了落寞和孤寂,他繼續道:“你解脫以後,一了百了,剩我一人陷入更深的網中……”
女人不願和黑袍劍客再說下去,將頭轉過一旁,避開他的眼神道:“你還要什麼時間?”
“自由的時間。”
“你是天下第一劍,有人能取走你的自由?”
“我雖是天下第一劍,劍卻從不能為自己而揮。”男人苦笑道。
白衣女子輕輕將酒碗放在一旁,問道:“還要多久?”
“今年霜降,你來那間梧桐林中的客棧找我。那天我或者死,或者活下來。若是能活下來,我就自由了。”
“然後我們再分生死?”
“嗯。”
“若是你死在我手下,豈非只享受了一刻的自由?”
“嗯,一刻就好。”
白衣女子搖搖頭,幽幽嘆口氣道:“你難道當真不懂麼?你我都陷在一張網中,這張網無邊無際,自由只是一種奢望。”
“所以我要用劍斬斷這張困著我的網。”劍客道。
“若是能被劍斬斷,那該有多好……”
女子看看劍客頹唐的模樣,皺皺眉頭。他是這世上和自己最像的人了,他竭力想要逃離那張困著他的無形之網,而她一頭扎進了沒有邊緣、無法掙脫的仇恨之網。
他們活在這世上,都已不剩什麼讓自己牽掛的東西,他們都已不知道還在為什麼而活。
可能對他們這樣殘存於世的人來說,活著就是為了尋求解脫。但他們兩人都不知自己在做的,是把自己引向解脫,還是另一張沒有盡頭的網。
白衣女子想笑,也想哭。
笑是因為有人和她心意相通,哭是因為這人卻揹負著自己的血海深仇。
劍客不再看這眼前的女子,他又提起酒罈向嘴裡灌起酒來。
白衣女子輕輕坐在這男人對面,將頭支在桌上,面無表情,只是細細看著這男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