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非也,小子豈敢做如是想。這二樓窗戶離地丈五有餘,任他賊人輕功卓絕若從這裡躍下豈會無聲無息”張平安“啪”的放下茶盞趕緊擺手道“是那狄都監說小子心念未動手未動當不得俠客,小子心裡不服,是以斗膽再來探查……”
“狄都監?……”李慶利站起身來背過去望著牆上掛的“山水綿長”字軸,旋即又轉身問道“可是在通河橋替你解困的西軍校尉?”
“正是他!”張平安急忙接話“他要我帶他去東城灣吃米麵時我說起此間兇案,他便說我心念未動,後又勸我進學考功名,小子不服,上得碼頭來才行如此之事。”
“未曾想一軍漢竟也能有此見識”李慶利坐下來飲盡盞中茶湯“我亦聞得他換了市井短衫,這卻是為何?”
“這小子卻也不知,只聞得狄都監言道剛從縣衙出來,穿著官服甚覺扎眼。”張平安如實答道,他很奇怪李慶利為什麼如此在意對狄都監更換衣衫一事,暗自定了定心神,便不似放才那樣如竹籃倒豆一般急躁。
“這到奇了,西軍都監便衣而行,還與你這小小少俠同去碼頭吃米麵,哈哈”李慶利笑道“你說他姓狄?可有名有字?”
“只知他姓狄,不曾聞得名字。聽得他自己言道要去益州公幹,此番在京師受封后有西軍經略囑託他路過陵江縣拜會王知縣。”張平安隱約覺得不應將狄都監與護院教頭牽扯西軍往事說與李慶利,於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下,只是撿了他覺得不甚緊要的話對李慶利略做了回應。
“噢,西軍經略竟與王知縣有舊交……”李慶利一邊用茶匙舀出茶膏一邊提壺沖水,一線冒著熱氣的沸水如松間清泉落入得黑色盞中,剎時就浮起一圈白沫“小郎君可識得我這茶肆門口憑牒?”
“憑牒?可是那撞的門柱直響的木牌?”張平安心下奇怪,李慶利為甚要問他一少年生意場上物事“方才在門口有瞧上一眼,但不知作何用途,還請李掌櫃教我。”
“我在官莊鄉下有茶山一頃,又在縣裡府裡開有茶肆,目下一斤陵江毛尖市值十八文,我那茶山每年可製茶八千餘斤,該得錢百五十貫。”李慶利並未解釋憑牒作甚使用,只是用茶筅拂弄張平安盞裡的茶膏“然每年我實得錢不足百貫,小郎君可知為何?”
“小子不知,王先生不曾教得我營商之道。”張平安覺得李慶利先前對狄都監一事甚是關切,此刻又和他談論起經營算計之術甚是不解、亦覺乏味,只想著恭維兩句少時便走。
“依朝廷法度,商賈可依入中法送軍需於西軍兌得茶引,後憑茶引至產茶州縣足數兌得茶葉,茶肆需向持引商賈購入茶葉進行售賣。”李慶利打好茶沫放在張平安面前並以手示意張平安喝茶,隨後又倒掉了自己盞中餘茶。
“噢,如此倒是兩便之法,軍前有市井商賈助力軍需,然其兌茶引亦可得茶葉販售之利。”饒是李慶利的話去繁就簡,也虧張平安聰慧靈敏,一下便聽懂了“只是不知李掌櫃方才所言貨值百五十貫萬茶葉只得錢不滿百貫卻是為何?”
“哼,貨值百文糧草依依入中法到得西軍軍前竟能兌得貨值百五十文茶引。得茶引商賈並不來兌茶,只以百文之資半價賣與江鑫錢莊。”
“小子不懂,這依入中法貨值百文糧草為何能兌得貨值百五十文茶引?為何又百文原價賤賣與江鑫錢莊?”張平安完全不明白李慶利所言。
“購茶須得茶引,商賈以遞送軍需路途遙遠為由勾結西軍,虛估所送糧草之價,其本為新陳摻半之糧卻以當年新糧價錢兌得茶引。商賈所得茶引他亦不願承販運之苦,便百文賣與江鑫錢莊這等有資財、州縣照拂商鋪。我雖有茶山然此間茶肆若要售茶仍需持茶引到官辦合同場購茶來賣。”
說道此處李慶利將茶筅“啪”地一下放在茶几之上,震得茶盞“咣咣”作響。張平安亦被李慶利這驟然一拍驚得一縮“李掌櫃何故如此?茶肆不能直接採辦自家茶山茶葉是有不妥,然茶葉都需由官府定價收購再售與持茶引商販乃是依律而為,如剛才李掌櫃所說入中法於國於商皆是兩便。”
李慶利起身從懷裡掏一個張印有硃紅貨期印的楮紙恨恨道“我茶肆若要售茶須經西軍虛估糧價、商賈半價賣、我全價從縣裡夠得要受合同場官吏索要,這西軍、府衙上下皆從我處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