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七郎,你見過自己的孃親嗎?”山丘上,顏皎月仰著頭,目光尋找著自己親手放出的那盞燈。可半空中星星點燈,如雨滴入海,匯聚成一片燈海,那盞燈早已不知聚去了何處。
謝七郎手裡還捧著一盞,遲遲未放手,聽到她的問話,才似回神般鬆了手,目送著那盞盡白的燈飄遠。
目光也隨著那盞燈,神色悠長。
半響,他才開口道:“沒有見過,但小時候聽我祖母提過,他們都說我母親是皇城來的大家閨秀,人很是溫柔嫻靜,是一個膽小得見到刀刃都會被嚇哭的姑娘。”
也是一個與北疆格格不入的姑娘。
可偏偏就是那樣一個膽子小,性子溫吞,吃不了一丁點苦的姑娘,敢在父母給她擇定的出嫁前夕,不顧一切的追隨他父親來到北疆。最後不要八抬大轎,也不要十里紅裝,只要做他父親的填房。
簡直就像是被他爹那坨豬油蒙了心。
謝七郎每次想起,都挺替他娘感到不值的。
若她沒遇到他父親,他娘那麼金枝玉葉的大家閨秀,那麼美好的一個姑娘,怎會年紀輕輕的就死了。
估計也沒多少人記得吧!
那年的謝家大夫人,為救一城百姓,獨自一人登城樓擊鼓,之後放祈天燈給軍營報信,被潛進城中的敵軍發現,慌亂之時不慎從城梯上滾下,導致難產,後拼盡全力產下謝七郎後血崩而亡。
“那你孃親,肯定很喜歡你爹。”
不然,那麼膽小的一個姑娘,怎麼有勇氣成為一城人的英雄?!
是啊,聽過他娘故事的人,都能在那些隻言片語中,聽出他娘喜歡極了他爹。可唯獨他爹謝淮望對他孃的喜歡,視若無睹,甚至在她死後不到一個月,就興高采烈地娶回了個異邦女子。
涼薄得讓人心寒!
“嬌嬌兒,要記住了,永遠不要去喜歡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會受傷的。但也不要隨隨便便就給喜歡自己的人希望,非親非故的,如果不喜歡,就不要輕易地去接受人家的好,要果斷拒絕,不然別人也會因你而受傷的。”
就像他娘,飛蛾撲火,最後年紀輕輕紅顏薄命。
就像他爹,明明不喜歡,卻來者不拒。給了別人一絲希望,別人一生都只能剩失望,或絕望。
何其可悲啊!
顏皎月有些不懂他怎麼突然說這個,不解地問道:“那我和你也非親非故,那以後還能接受謝七郎的好嗎?”
“當然能了。”謝七郎好笑的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爽朗笑道:“咱們可跟‘人家’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顏皎月目光如炬地盯著他的眼睛。
謝七郎神色溫柔,看著半空聚成一片的燈海,輕聲回道:“我們有同一個大哥,是一家人,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好。”
非親非故的家人之間的好,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嗎?
顏皎月要是腦子還處於不清醒狀態,說不定就真信了他的話了。
但現在麼……
顏皎月扭頭,看著他側臉的輪廓,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好,若是沒有別有用心,那他想慢慢蓄謀久之,她也未嘗不可。
遠處的祈天燈還在不斷上升,可惜謝七郎並沒能陪顏皎月看多久,就被謝商徽派人火急火燎的叫去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