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幾日便又是一個週末,這幾天沒有別的事情幹,除了網上投遞幾份簡歷,幫著大媽接待了兩撥到園裡採摘的老客戶,其餘的時間便是在大棚裡幫著爺爺一起忙乎,給草莓澆澆水、給黃瓜搭搭架,在種稠了的菜畦裡間間苗,直到接到哥哥的訊息,說領導的家屬要來棚裡觀光采摘。
她還算坦然,畢竟見過一次了,那家人看起來也不像是難相與的;倒是爺爺,一聽是領導要來,很緊張的樣子。這幾日夢遙沒有回鎮上睡,也陪著爺爺住在大棚,老人家休息得早,熬不了夜,偏生還不容易入睡,所以,她便在睡前陪爺爺說說話,裡外隔間分別支了床,爺倆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爺爺說說大棚裡和鎮子上的一些事情,夢遙便說說學校裡的新鮮事,聊聊老師、同學,誰找到工作了,做什麼的;順便也說說自己對將來工作方向的一些憧憬和想法;免不了還得安慰下爺爺:找工作的事情急不得,慢慢來,總會找到合適的。其實,安慰的話是說給老人聽的,她自己心裡也沒有底。主修園林設計專業,進國家企事業單位,即便有碩士學位,競爭那麼激烈,基本也是沒什麼戲的,所以,能進一家工資待遇和發展前景、工作環境都還說得過去的私企,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東方的天空就像是詩人筆下的一滴淡墨滴落在山間,悄悄暈染,再暈染,由黑轉灰最後完全變白、變亮,雞鳴聲聲起,偶爾夾著幾聲狗吠。當裊裊炊煙在朦朧的晨光裡升騰而起的時候,這個院子裡就滿是溫馨的家的味道了。
夢遙在一夜好眠中幽幽轉醒,日頭已上三竿。屋裡早已沒有了爺爺的身影。院子裡海棠樹下的石頭方桌被擦洗得一層不染,桌邊擺好了幾對做工精緻的木質小椅,桌上的果盤裡盛上了洗好的水果,一壺開水、幾隻茶杯。通往大棚的甬道也認真地清掃過,還淺淺灑了一層水,此時水已半乾,留在青磚鋪就的甬道上斑斑點點。偶爾有風吹過,淡粉色的海棠花被風捲起,後又輕輕飄落,落在石桌上、茶杯邊、還有清清爽爽的甬道上,好比是最善工筆的畫師隨性地點抹,洋洋灑灑,不經意間,便鋪就一地的淡雅。
“爺爺!”
夢遙剛剛開口喊爺爺,尾音還不曾收回,便聽的身後有人冷不丁地說話:“爺爺呢?”夢遙沒有防備來人,嚇了一跳,肩膀瑟瑟一抖,倉皇把頭轉了過去。只見金色的晨光裡走來幾個身影。走近了瞧,這幾個人大都認識,剛剛問話的是哥哥思遠,此刻正一邊點頭一邊微笑、和旁邊的男子說著什麼,只有這一個男子是夢遙不認識的。
他們身後的男孩很快地竄了過來:“嘿,漂亮姐姐,我們又見面了!”
夢遙趕忙收了窘迫,微笑著上前。
“你好同學!您幾位好!”
待哥哥走過來,她如實回答說:“我也正找著呢,剛醒來便沒見到爺爺的人影兒。”
“就知道你剛起床,懶丫頭!”說著,用彎曲了的兩根手指剮了下夢遙的鼻子,星星似的眼睛裡滿是溫柔的寵溺。
說著,一行人先走進了大棚。爺爺正在前面不遠處彎著腰弓著身一鏟一鏟地給草莓隴上培著土,聽到說話和腳步聲緩緩直起身來。
“爺爺!”
“爺爺好!”
“你們好!”爺爺將鋤頭別在腰間,向人群走了過來,“今天週末休息吧,歡迎你們來啊。”
幾聲寒暄客套之後,大家便做鳥獸般散開,分頭行動了。
朱凱薪夫婦兩人接過思遠遞過來的籃筐,向最紅最大的草莓叢走去,紳士提著籃筐,亦步亦趨地跟在淑女的身後,每當摘到個最大最甜的,自己先小嚐一口,剩下的全數送到媳婦的口中,每每有紅色的漬水從櫻桃小口中溢位,紳士便貼心地拿出紙巾來溫柔地為其擦拭,簡直能膩得人一地雞毛。男孩受不得這種赤裸裸地秀恩愛,沿著草莓畦小跑了一圈,摘了幾個放在口中嘗過,便逃也似的向旁邊的棚中跑去。
爺爺已經摘了一大捆菠菜、又一捆油菜、芫荽什麼的分別放到一個個籃筐裡,那筐中的一團團新綠,宛如一個個綠色的小寶寶在搖籃裡甜甜地酣睡。夢遙跟在男孩的身旁,一一解說著每一種蔬菜的名字。男孩也學著夢遙的樣子把他挑中的菜揪起來,只是力道用得大了些,帶出了厚厚的一層泥土,還差點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