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遠就聽到常年安靜的自家小院裡今天嘈雜的說話聲響成一片。近門情切的夢遙心裡咯噔一聲,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推開院門,果不其然,今天來的人比較齊全:她爸馮榆、她媽蔡玉春還有妹妹馮懿萌。
爺爺接到她的電話已經用罷了飯,此刻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吸著煙,神情嚴肅而漠然。
“哎呦,遙遙啊,好容易趕上週末想讓你回家吃個飯,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們自己先吃了飯,時候還早就過來看看。”夢遙把車推進院子裡,感覺蔡玉春今天對自己格外熱絡,不免猜測她的到來又是一次無事不登三寶殿,不著痕跡地推開她接自己挎包的手,說了句“給學生上課,習慣了手機調靜音”便不再說話。停好了車,叫了一聲在一旁站著的馮榆“爸”,然後默默地坐到了爺爺身邊。
“遙遙啊,你現在畢業工作了,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大事了,老跟在爺爺身邊也不是個常事兒是吧,女孩子大了總得談戀愛結婚的。”
“遙遙的大事不勞你操心,我活著一天,就能替她做主一天。”爺爺用力磕了磕菸斗裡的灰,話鋒凌厲,不容人爭辯。
“您能做主,您也有資格做主,那怎麼還讓遙遙白白地在那個小白臉兒齊雋那裡耽誤好幾年?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被人甩了,哼,你們不覺得,周圍的人說起來啊,那話呀,好說不好聽……”
“沒人讓你湊過去聽!這話恐怕是你自己個兒編出來的吧,怎麼沒人到我跟前來說給我聽?我的遙遙是什麼樣的姑娘、你們又是什麼人,鎮上的人難道不是心知肚明?”
老人幾句話駁得蔡玉春啞口無言、不敢吱聲,但她又萬分不死心,一個刀子般的眼色使過去,又用胳膊肘碰碰身邊一直呆立不說話的老公。
馮榆輕咳一聲,敢緊接起話來把一家人排練好的臺詞言明:“遙遙啊,你還不知道吧,你表舅的兒子萬鳴,現在接管了他爸的工廠,頭一個媳婦兩個月前離了婚,這些日子那些說媒的人都踢破了他家的門檻兒,只是這萬鳴一個都沒有答應。跟我和你媽說了好幾次,人家還是心儀你,你要是答應啊,嫁過去後幾個廠都由你管、工廠的廠長的位置由你坐都行!這事兒要是幾年前就答應了,早就作了廠長夫人,何必辛辛苦苦去唸什麼研究生?現在還不是一樣給人打工?”
“啊呸!遙遙要是早答應,那個離了婚的前廠長夫人恐怕也輪不到別人!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不知道?一個不著調的花花公子!他那二流子爹還能教育出什麼樣好子孫?他媽是怎麼活活被氣死的,夢遙當年小,你們會不知道?人家別人好容易離了婚跳出了這個大火坑,你們為人父母的,輪番詐說著要我遙遙再往火坑裡跳,你們還有沒有點兒人心?養女也是女兒,你們怎麼能這麼狠心……咳咳~”
一口氣不帶喘息地戳穿,再加上無比的氣憤,爺爺咳了兩聲後再咳不上來,滿是皺紋的憋成了紫紅。
夢遙嚇壞了,趕緊起身,一邊給爺爺捋背一邊疏胸,急得大喊:“爺爺爺爺,你可別著急啊,我是不會答應的,您別跟他們生氣!”
好半天老人才緩過這口氣來,繼續指著院門的方向,衝著三人大吼:“你們給我滾!滾!我們爺兒倆永遠都不想再看到你們這一窩子沒人味兒畜生!”
夢遙心中也是難過得緊!把爺爺扶到屋裡躺好,又倒來一杯水,在爺爺身邊坐了下來。
“爺爺放心,犯不著跟他們生氣,難不成作為養父母還有權利強買強賣不成?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我將來一定能找個合適的,樣貌、人品都好的,保管啊,您老人家看了能滿意!”
說完,自己強強擠出一抹笑,想以這份溫暖化開親愛的爺爺冰封在心底的沉痛。
爺爺拉著夢遙的手,幾番欲言又止。
“爺爺是知道你的,聰明,明白事理。只是身邊跳脫著這麼多的宵小,到底少了個能保護你的人。你母親不知道還在不在人世,也不知道你父親那裡是什麼樣人家、怎樣的一個人。還有,那塊玉,你要經常帶在身邊;如果能找到你的親人,爺爺也能安心。”
“我還要什麼親人,您就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親的人,我只要您長命百歲地陪在我身邊。”夢遙的心底一顫,鼻尖一陣酸,眼淚幾乎不能忍住。她只能快速把臉埋在爺爺胸前,怕一個不留神就在此刻還脆弱著的爺爺跟前,先暴露出自己的無助和柔軟。
“對不起,爺爺,總是因為我讓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