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大聲地說出“拋棄”這個詞,朱凱烈彷彿自己才將將有些活了過來,緊握的雙拳早已汗溼涔涔的了。
“沒關係,夢遙姐姐,等我長大了,我一定娶你!”從憤怒中回過神來,又拍出這樣的話,小夥子的心裡似乎才好受了些。那義憤填膺的難過程度,看起來比當事人馮夢遙,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又在這裡胡侃耍貧嘴!等你長大該娶媳婦的時候,夢遙姐姐等你等得黃花菜都要涼了。這樣刻意地耽誤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的青春,宋逸同志,你不覺得你有點過分麼?”
“什麼嘛……”剛想開口回懟,忽然想起前幾天母子二人已經就要不要夢遙做女朋友的事情達成的協議,小夥伴的氣勢立刻就弱了下去。
“你呀!”一個眼神過來,母子倆已經心照不宣,老母親順勢又朝兒子的額頭上重重地戳了一下,才肯罷休。
事到如今,在三人禮尚往來、熱熱鬧鬧的對話、訂正、聲討以及回懟、反駁聲中,朱凱烈方才悠悠轉醒,似乎聽明白了事情的突然轉機。緊握成拳的手指漸次鬆開,只是手心裡的汗冒得似乎更甚,溼溼的、涼涼的、涔涔的。三人專注在彼此相互間的對話裡,誰也沒有留意到他早已神遊於大家的言談之外、心潮澎湃、大起大落此刻依然恍惚的神色。不知何時宋中陽早已立於四人的身旁。看天色將晚,他本來興致勃勃、無比興奮地過來炫耀他的垂釣收穫,而後商量這些魚晚上回酒店怎麼做,順便像個小孩子似的鬼鬼祟祟地來,把老婆兒子嚇上個一大跳,今天的一天,對他來說就完美收官了。只是無意間聽到了幾人熱鬧、澎湃的對話,正巧話題他也略感興趣,於是乎立刻收了驚嚇別人和炫耀自己的心思,認真、專注地且做個聽眾。
可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獲得了另一層意料之外的收穫,那就是朱凱烈的神思——一字不落地都落入了他的眼底。故事瞬間有趣了起來,這下頗值得玩味玩味了,特別是關鍵時刻拿這個傳說中的“冷麵閻王”開開玩笑的場景。他於是乎又趁熱打鐵立刻腦補了一下將來有趣的種種情形,不由得想放下魚兜,自己先掩面笑個溜夠。只是此刻的他萬萬不會料到,後來經歷的諸多坎坷曲折、傷筋動骨,是他這個作人姐夫的如何也笑不出來的。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小夥子似乎依然想不通,所以繼續憤慨,“明明你這麼優秀!他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
“可能是有人比我更優秀、更適合他,”眼底是那份無處掩藏、不能忽略的自卑,“我沒有能拿的出手的父母和家世背景,他會和別人結婚也是意料之中。”
說著,夢遙抬起一雙明眸,看著夕陽染紅的一片天的方向,心依舊深深抽痛,但表情卻是淡漠而疏離:“而且,人家已經越走越遠,已經遠不是兒時的我們,早已不是現在的我能夠配的上的。”這一點夢遙心知肚明,所以,才不會一味地去死纏爛打、明知道結局還做無謂的掙扎。一方面是自己高傲的自尊不允許,另一方面,來源於她對她和齊雋兩個人理智的分析和他們之間關係的清醒認識。而且,可以看得出來,爺爺,那個給了她第二次生命、撫養她長大的爺爺,無比疼愛她的爺爺,也是不贊成這樁事情的。爺爺老了,凡事早已經看得明鏡兒似的,他希望她能找個旗鼓相當、人好樸實的,也好早一點成家、結婚生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爺爺說,那是她親生母親的心願,其實何嘗不是他老人家的心願?
關於她的親生母親,爺爺說的不多,大約二十多年前早已經不在人世,否則,這二十多年都過去了,何以不來找她?
這樣想著,心裡越發地酸楚和苦澀:爺爺,嚴格意義上,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雖然有大伯大媽,也有思遠哥哥時不時地關心疼愛她,但她與他們之間,畢竟隔著血親。爺爺不一樣,爺爺在她身上付出了太多,早已把她當做最親的親人。
氣氛,好一會兒才緩和。青春的俊男和靚女倆人,都各自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不能自拔。
半晌,夢遙意識到自己的低落情緒已經把負能量給了大家,於是一回神率先注意到了不知何時已經默默潛伏回來藏匿在在人群中的宋中陽,敏銳地捕捉到了正能量的新話題:“宋總,這些都是您釣到的呀,可真不少!”
本來就是來顯擺的宋中陽聽了立刻渾身浮起了舒坦:“那可不,我釣魚,那是有方法掌握著火候的。要是有人敢跟我挑戰垂釣,我敢說,能贏我的那個人他還沒出生呢!”說完,自顧自自負地哈哈大笑。老婆兒子趕緊過來捧場,宋逸也是真心地對那些魚兒發生了興趣。突然表示,下次自己也不參與打牌了,乖乖滴跟老爹學釣魚,那多有意思!不用輸錢不說,還穩穩當當有收穫!一時間,宋中陽被捧到雲裡霧裡,小情人兒似的老婆更不必說,看向老公的眼睛裡都閃著粉紅色的桃心兒了!
對於宋中陽在釣魚這件事上因狂烈的熱愛所流露出來的虛榮,朱凱烈早已經見怪不怪。他沒工夫也沒有興趣聽他們一家三口秀恩愛。馮夢遙已經分手變回單身這件事對他的震撼太大,從聽聞她準備結婚到突然單身,這一會兒的工夫就猶如過山車一樣,那巨大的起伏和落差,他大約需要點時間好好捋一捋、緩一緩。頭腦依舊發著懵,他暫時還沒想好下一步該何去何從。於是,默默地一個人收著帳篷,後來夢遙也過來幫忙。在沒有第三人在場的時機,夢遙趁機表達了那天對朱總的搭載和關心的謝意。
朱凱烈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只回了一句:“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