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朗以秦關的化名留在了陽臺宮,孫長纓只說這是他新收的徒弟,現在世道艱難,拜師大禮耗費太多,就一切從簡了。其餘弟子們自也沒什麼疑心,大家都待冉朗甚好,沒過多久就相互熟識了。
孫長纓知道冉朗雖然拜自己為師,但實際上應該算是師父左洪玄的弟子。只不過師父顧及自己和師兄葛真的面子,不讓冉朗一名孩童跟自己兩個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同輩而已。因此嚴格來說,這其實是幫著師父“代拉師弟”。
而且他父親冉悼乃帝王之尊,武學修為也極高,是跟師父左洪玄齊名的“二帝三宗”之一,身份大非尋常。所以孫長纓對冉朗尤為看重,經常單獨指點傳授,或者跟他講一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諄諄之心,只為能將冉朗培育成一個乃父那樣的英雄豪傑,不辜負師父的重託。
冉朗出身皇家,自然從小就有名師教授,雖然才不過十一二歲,但於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早就讀的熟了。只不過年紀尚幼,父親冉悼又軍務繁忙,還沒來得及傳授上乘武功,只學得些紮根基的法門。
但孫長纓的教授又不一樣,他所傳的,乃是道門正宗玄功,講究抱元守一、靜氣清心,跟冉悼剛猛的武學完全不是一個路子,冉朗只有從頭練習。好在他天資聰穎,入門倒也不慢。
至於孫長纓教給他的處世道理,更偏重於行俠仗義這些江湖上的價值觀念,與之前所學的帝王心術、為君之道亦不相同。不過孫長纓跟他講這些時,經常拿武林中的掌故舉例,都是些生動鮮活的小故事,倒比皇宮裡那些老學究一板一眼的教法有趣多了。
冉朗遭逢家國大難,父母兄長皆亡,這些時日來一直孤零零的十分淒涼。此時遇到這麼一個耐心細緻,又正氣凜然的師父,心中不由自主就把他當做了父親一般看待,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孺慕之情甚厚。
時間如流水,忽忽過了數月,冉朗逐漸融入玄天門中,吳望軒的傷勢也已大好。一開始孫長纓還擔心胡人會找上門來,結果始終毫無動靜,看來他們並沒有追查到確切的訊息,或者火先生一群人懾於“布衣神仙”左洪玄的威名,沒敢把訊息洩露。於是也就慢慢放下心來。
這天午後,孫長纓正在打坐,吳望軒帶著冉朗匆匆走進來,說道:“孫真人,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孫長纓把他們讓進屋中,吳望軒回身關了房門,壓低嗓音道:“孫真人,我得到金二哥的訊息啦!”
孫長纓奇道:“果真?你是怎麼獲悉的?”這段時間吳望軒一直在陽臺宮養傷,加上要隱藏行跡,從沒有出過宮門半步,不知道怎麼會跟外界聯絡上。
吳望軒道:“我們兄弟三人專門養有信鴿,一直在天空跟隨,只要透過特殊方法召喚,就可以傳遞資訊…”說到這裡便住口不言。
孫長纓當即明白,他們的信鴿肯定有固定的接頭地點,兩隻信鴿碰面後,相互帶領對方送信,效率比驛馬還要快上幾十倍。但具體方法屬於他人密辛,自己不便打聽,便道:“如此最好不過,可惜不知師父到了哪裡,須得早日把這事情告訴他,省的他多費周折。”
吳望軒道:“正是。”
孫長纓問:“那你們如何見面,或者讓金壯士來陽臺宮也可以。”
吳望軒道:“金二哥跟胡狗動手受了點傷,現下正躲在幽州城靜養,還不方便出行。一切等他傷好了再說。”
孫長纓皺眉道:“怎麼躲到了幽州城?”旋即明白,金知信這是反其道而行之。幽州城是胡人總庭,他們到處去抓冉朗,卻萬難想到敵人反而潛入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躲藏。金知信這一招看似兇險,實則大為高明,孫長纓不由暗暗佩服他的膽識。
三人又商量了一陣,看怎麼把訊息告知左洪玄,金知信傷愈之後又怎樣相見:是吳望軒去找他,還是讓他過來陽臺宮。正說著話,就聽外面大堂傳來一陣呼喊,一個男弟子高聲叫道:“師父,師父,不好啦,竹修師兄受傷啦!”
他說的竹修師兄,叫孫竹修,乃是孫長纓的二兒子,昨天出門到河內郡辦事,今天正該回來,沒想到竟受了傷。
孫長纓急忙開門走出,迎面正碰上兩名弟子扶著孫竹修進到大堂。只見孫竹修臉色蒼白,嘴角和胸口都有血跡,顯然受傷不輕。孫長纓伸手搭他脈搏,問道:“修兒,怎麼回事?”只覺脈象尚算平穩,才略微舒了口氣。
孫竹修被扶著坐入椅中,喘息了幾口,說道:“我路上跟人交手,讓他們打傷的。”
孫長纓問:“無緣無故,怎會跟人交上了手?”他門規極嚴,向來不許徒弟們惹是生非,隨便與人動手。而兩個兒子性格都隨似自己,處事沉穩,也不是那種孟浪輕浮之人。這些年來他放兩人出外行走,從沒生出過什麼大的事端,像今天這種情況還屬頭遭。
孫竹修坐了一會,內息逐漸平穩下來,開口道:“這一架打得糊里糊塗,其實我也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
孫長纓更加奇怪,道:“你慢慢說來聽聽。”
孫竹修嗯了一聲,便從頭開始說起:“我在郡中辦完事情,就著急往回趕,想著早點回來,再把那套煙雨劍法習練一遍。誰知到了山外驛亭的時候,看到三個形貌古怪之人正站在亭下,跟鄉民打聽什麼。”
“我見那三人雖長相怪異,但身形凝練,目露精光,兩邊太陽穴也高高鼓起,竟是身負上乘武功。而且身側馬背上都掛著沉甸甸的長包袱,似乎裝有兵刃,就留上了心,故意縱馬從旁邊經過,想聽聽他們在問些什麼。”
孫長纓點頭道:“在門派附近看到可疑人物,謹慎探查,原也應該。”
孫竹修得父親認可,精神一振,繼續說道:“只聽其中一個滿臉麻子的人問:“小兄弟,你給陽臺宮送柴,見沒見宮裡有什麼生面孔出現?”那鄉民回道:“這位老爺,小人送柴都是從側門進,直接送入後廚,見到的廚子、火工全是老人了,倒沒什麼生面孔。””
孫長纓聽到這裡,跟吳望軒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帶出疑慮:陽臺宮有什麼值得打聽的生面孔?十有八九定是衝著冉朗來的。可冉朗的事情,只有左洪玄、孫長纓、吳望軒、冉朗四人知道,即便孫長纓的妻子、兒子也未得聞,對方又是如何獲悉?莫非胡人終究還是追查到蹤跡了?
只聽孫竹修繼續道:“我聽了這話,心裡更加疑惑,不知他們打聽陽臺宮的事幹什麼。又回想咱們玄天門的朋友,並不記得有這樣三個人,況且朋友們上門,也不必攜刀帶槍,更不必把兵刃隱藏起來。於是我下馬入亭,假裝乘涼,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