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藍水城下發生的那件事後,路禹從未與鋼琴心平氣和地相處過。
它為還弱小的自己力挽狂瀾,成就了藍水城下的傳奇,留下了足以刻入摩斯塔納,甚至是召喚歷史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鋼琴做出了選擇。
路禹也不得不做出對應的選擇。
當從黑白盒子中冒尖的泥鰍狀小腦袋向著他卑微地低垂,路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將其召喚到這個世界的畫面。
他伸手抓住鋼琴的本體盒子,把它託在手心。
鋼琴瑟瑟發抖,細小如針的眼睛不敢目視前方。
“主……請……”
鋼琴努力地想要表達些什麼,然而本就由進食慾望支配的他還遠沒有聰明到學會讓人賞心悅目的修辭,只能結結巴巴地反覆叨咕,碎碎念。
最終,它選擇了模仿。
“令……令,人尊敬的,主啊,請允許……我……我,懺悔。”
聆聽著那異常熟悉句式,車車觸手上的眼睛齊刷刷看向了深淵審判官——車車的記性很好,這是審判官向主懺悔自己過於血腥殘暴所用的起手,除此之外,並無召喚物以此方式向主表達過愧疚與忐忑。
審判官空洞的眼窩冒起了藍火,在對話過程中冒犯主是無禮的行徑,於是它轉身沒入黑霧,把不滿發洩在了獵物身上。
“那是別人會對我說的話,不是你的。”路禹凝視著鋼琴,把一根手指壓在它黑糊糊的腦袋上,“你呢,你想對我說什麼?”
鋼琴不太聰明的腦袋卡頓了許久,半截身子藏於盒子之中的它努力掙扎而出,以頭搶地。
“我……不要……不要舍……棄我……”
“會聽話的……我會,努力……聽大家……的話。”
鋼琴用尖銳的,近乎嚎叫的聲音呼喊著,然後顫抖著親吻路禹的手心。
“你曾是我的心魔,讓我畏懼。”一聲輕嘆,路禹站起身,“自從那次之後,我時常會想,以後,像你這樣的召喚物再度失控,我該如何是好?”
一句話,讓鋼琴把身子立刻縮回了盒子中,它已經無法回應這份沉重的話語,只剩下了本能的顫慄與無措。
“信任是脆弱的,斷裂之後的重建並不容易……我如承諾那般給了你又一次機會。”路禹輕輕地安撫著鋼琴的身軀,就像是他親暱地拍打車車的觸手,摟住塑形召喚物們,“我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總希望把身邊重視的人保護好,不想失去他們……不要讓我對你再度感到不安,懂了嗎?”
黑白盒子抬起,又落下,輕輕地在路禹的手心砸了好幾下。
路禹莞爾一笑,隨手驅散了它:“須臾,那邊的召喚物,管好點,可以不喜歡,但不要欺負它了。”
須臾吹了個口哨,算是應了下來。
趁著路禹與晨曦領聯絡,審判官推行著奄奄一息的獵物來到車車面前,隨手拋到了攪拌鑽頭上。
“主,還是太仁慈了……背棄者,不可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