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跟她有啥關係?”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肖依雯忽然抬高了聲音,看得出,她被這件事兒苦惱著了,江長明這種稀裡糊塗的態度,更讓她往歪裡想。
“我壓根就不清楚你說什麼!”江長明也來了勁,這勁是突然生出的,很有些莫名其妙。
“你衝我吼什麼,我還一肚子委屈哩!”肖依雯再也不能控制了,她原本指望著江長明能安慰安慰她,至少能說幾句讓她往寬處想的話,誰知江長明竟給她來了惡狠狠的一句。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內心壓抑著的委屈譁一下瀉出來,瀉得滿地都是。她怕把自己淹沒,也怕把江長明沖走,便逃也似的打車走了。江長明眼睜睜看著肖依雯攔車而去,步子居然僵得邁不動。肖依雯話裡的意思,他何嘗不明白,但他怎麼解釋?
有些事你是無法解釋清楚的。葉子秋突然改變對肖依雯的態度,絕不是肖依雯哪兒得罪了她,怕是根源還在沙沙身上。這事肖依雯真是有點冤,委屈大得很,為了師母,她付出了那麼多,到頭來,竟是這麼個結果,換上誰也受不了。
江長明正在考慮,要不要趕過去跟肖依雯說幾句好話,這時電話響了,沙沙在咆哮:“江長明,我要你回來,你十分鐘不回來,我就跳樓!”
“你跳好了,沒必要通知我!”結束通話電話,江長明就茫然了。這是一個男人面對幾個女人時的茫然,她們為什麼要這樣,我哪點做錯了,用得著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這個空氣中裹著濃濃寒意的秋末的夜晚,江長明兀自走在黃河邊上,黃河一改平日的張狂,流的是那樣平靜,靜得讓人感覺不出它在流動。倒是他的腳步,來來回回的像是踩在麥芒上,走累了,走夠了,心想也該回去了,這才甩了甩頭,打算把一切煩心的事兒都甩掉。不管怎麼,他是該去沙縣了。
回到家,樓道里黑黑的,這幢樓上的感應燈是老式的,很遲鈍,有時人都進了家門,一樓的感應燈才能亮起來。他又懶得用力踩,索性摸著黑爬樓道。有時摸黑爬樓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兒,白洋在的時候,他們就比賽著爬樓,看誰先到家。爬到後面的人必須喊報告,方能入得了家門。可惜這些都成了夢境,再也不能重現。江長明正要伸手掏鑰匙,猛見沙沙蟲子一樣蜷縮在門口,她的樣子就像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江長明眼裡嘩地就有溼湧出來。可憐的孩子,她在拼命地作踐自己。
門剛開啟,還未來得及開燈,沙沙撲過來,一下子就抱住了他。
“長明哥,你別扔下我……”
一夜之後,世界似乎又出現了它原有的平靜。其實世界本就是平靜的,不平靜的,只是我們的內心。沙沙睜開眼,感覺是那麼的美妙,妙不可言。她像個經驗老到的陰謀家,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昨晚這一仗,她算是打贏了,至少沒輸給對手。
對手是誰?沙沙懶懶地想了想,似乎也想不起該把誰當對手。她笑了笑,笑得有幾分燦爛。秋日的陽光從窗戶洩進來,染了一床,染得她兩條胳膊藕似的性感,放射出勃勃欲光。她伸了個懶腰,看到自己近乎裸露著的下體時,她的笑就有了某層壞意。“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就範,走著瞧吧,躲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從上海那家小賓館第一次抱住他時,沙沙就清晰地聽到一個聲音:你必須抱住他,這輩子,他是你最後一棵樹。
抱住他,一定要抱住。這麼想著,她起身,穿衣,主婦一樣不驚不亂。從今天起,她再也不急了,不慌了,她要一步步地,穩穩地,將他捕殺在自己懷中。
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儘管他一次次從這魅力中逃了出去。
那場救命的雨就是這天中午開始落下的,風捲著黑雲由西往東移時,江長明坐在車上。他是天亮之前動身的,他必須在天亮之前動身。他怕黎明映出屋子裡的尷尬,更怕自己慘白的臉色還有發冷的身子暴露在光明之中。這一夜他過得相當艱難,比上海小賓館那一夜還要難熬幾倍。沙沙不顧一切撲向他時,他便知道,又一個不眠之夜降臨了。
沙沙是瘋了,真的瘋了。她怎麼能那樣瘋狂,怎麼能那樣的無所顧忌呢?坐在車裡,江長明還忍不住心悸,感覺身體在一陣兒一陣兒發顫,忽兒往冷裡去,忽兒又往熱裡燒。思維也飄飄搖搖,動盪不定。
太可怕了!他感覺自己被焚燒了一次,洗劫了一次,他像個溺水者,差一點就被她弄得窒息而死。
他坐的是早班車,車上並沒幾個人,兩個民工模樣的人一上車便打起了瞌睡,另有一對小青年,像是要去沙漠裡寫生,談的都是跟畫有關的話題。再後來,兩人就在車裡肆無忌憚地親熱起來,發出的聲音讓江長明全身沸騰,好像又被拽回了昨晚。
我怎麼會抱住她呢?冷不丁的,江長明就又想起了這個問題。這真是個複雜的問題,昨晚他就這樣問過自己,是在沙沙徹底睡了之後,她倒是好,說睡就給睡著了,江長明的瞌睡,卻讓她驚得早飛到九霄雲外。
我不該抱住她的,更不該……江長明嘆了口氣,感覺有種罪惡感升起,折騰得他想從車上跳下去,跳到某個陰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