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寢宮中,郭榮枯坐床榻,他眯著雙眼,似睡似醒。
就在不久前,大批文武官員爭相入宮,搶著勸慰郭榮。
可郭榮哪需要他們勸慰,他一個都沒見,叫張守恩全部請離了皇宮。
請離而非轟走,這似乎顯得郭榮並不因王樸遇刺而生氣。
其實郭榮肺都快氣炸了,腦子也氣得嗡嗡作響,他的看似冷靜是他怒到極點的表現。
但時間不允許他在憤怒上做過多停留,時間甚至不允許他先為王樸復仇。
因為國家等不起。
死的是王樸,是知開封府,是樞密使,不是哪個無足輕重的阿貓阿狗。
最遲在今夜,郭榮就必須挑選出新的知開封府以及樞密使人選。
否則這個擁有百萬人口的龐大首都,這個坐擁一百五十軍州的巨大國家就會走向失控。
大內總管張守恩輕手輕腳地步入寢宮,踱步至郭榮面前,低聲道:“陛下,都送出宮了。”
郭榮靠在御榻的靠背上,眯著眼默不作聲,似乎已然入眠。
但張守恩明白,陛下這是在思考。
張守恩不動聲色地佇立在郭榮身前,彷彿一尊雕像,甚至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不知過了多久,郭榮緩緩睜開眼,渾濁的雙目逐漸恢復清醒,他扯開嘶啞的喉嚨:“去將政事堂三位相公都叫來。”
此時已是深夜,三位宰執卻皆未入睡,他們彷彿已經預見到了郭榮的召見,身著官袍齊齊隨張守恩進入寢宮,分立御榻之下。
“陛下,請節哀。”
最先開口的是離御榻最近的首相範質,也只有他有這個膽量。
對於王樸的死,範質震驚但並不意外。
震驚於竟有人膽大包天地在開封刺殺樞密使,卻不意外王樸的遭遇。
王樸實在太孤也太獨了,他在朝中沒有結交哪怕一位盟友,他將幾乎所有的文官武將都趕到了對立面,有今日之下場並不令人意外。
至於是誰謀害了王樸,範質心中也有個大概的推測,不外乎就是禁軍裡那幾位高官。
“文伯之死,令人痛惜。”郭榮從御榻上起身,滄桑的面容緩緩從陰影中升起,在今夜第一次沐浴光亮。
郭榮赤腳走下御榻,踩著羊絨地毯,面無表情地來到三位宰執面前。
“毫無疑問,文伯是死於卑鄙的刺殺,朕已立誓誅行刺者三族,至於追查行刺者的重任,朕決定交由王卿負責。”
雖然郭榮努力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任何情緒,但他略微發顫的嗓音依然出賣了他心底的悲傷與憤怒。
控制情緒這事情,郭榮或許這輩子都沒法完全學會。
對於郭榮的命令,三相王溥甚是意外,他在政事堂三位宰執中是最沒存在感的一位,這追查行刺者的重任怎麼就落到了他頭上呢?
但不論如何,這個燙手山芋是沒法推脫的,王溥只得拱手道:“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