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狹窄嘈雜的小巷裡,抬頭望著範府略顯寒酸的老舊門楣,以及斑駁掉漆的大門,李延慶輕輕心中暗道:
只聽說範質生活很是簡樸,拒絕了朝廷分配的豪宅,卻沒想到周朝當今首相的宅邸,竟是這般普通,甚至有些寒酸。
說起來,郭榮這位皇帝也很是勤儉,他如此信任範質,也許就是看中了範質這份難能可貴的簡樸......
李延慶轉頭,吩咐身側的李石道:“你帶人在外候著,我一個人進去。”
“是。”李石揮了揮手,隨行的十名便衣親衛迅速散開,隱隱將整座範府圍住。
李延慶輕輕釦響大門上的銅環。
過了一陣,一名身著褐衣、腰背佝僂的白髮老者將房門拉開一條縫隙,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延慶,又瞧了瞧一旁身著黑色短打、腰跨手刀的李石,目光轉回李延慶身上:“可是李衙內?”
“正是在下。”李延慶拱手道:“晚輩前日曾呈上名刺,與範相約定今晚上門拜見。”
老頭將門又推開了些許:“進來吧,就你一人。”
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褐衣老頭接待過的高官不知凡幾,自然不會特別給李延慶這位衙內面子。
李延慶從身側的李石手上接過一個深藍色紙包,正要跨過門檻,老頭卻又伸出手擋在李延慶身前:“衙內請回,我家相公不收禮。”
“這並非貴重物,只是晚輩從滁州帶來的些許粗茶,想讓相公嚐嚐淮南的風味。”
說罷,李延慶將紙包遞到老頭身前。
老頭撇了撇嘴,伸手捏了捏紙包,回道:“既是衙內的一番好意,那老朽便替相公收下了。”
範質拒收金銀財貨等阿堵物,卻不會拒絕茶葉這等禮輕情意重的薄禮。
既然要拜訪範質這位名滿天下的首相,李延慶自然是做足了功課,打聽到範質喜歡喝茶,便特意從淮南帶回的諸多特產中挑了塊優質茶餅。
老頭一手提著紙包,在前頭帶路,李延慶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範府很小,繞過門口的文墨屏風,沒走幾步,就到了客廳前的狹小庭院。
老頭當先步入庭院,佝僂著腰,嗓音卻是鏗鏘有力:“相公,李三衙內到了,還帶了些淮南的茶葉過來。”
李延慶緊隨其後,也進到院內,剛疑惑老頭為何還在門口就請示,抬頭就看見坐在迴廊下範質,以及範質身側擺著的杯盞。
鼻尖嗅到淡淡的酒氣,李延慶當即就明白了。
想不到,範質還挺有興致的,竟在庭院裡露天飲酒。
李延慶視線又順著杯盞往左,有一名身著藍色襴衫的青年坐在迴廊下,正是李延慶在滁州的同事,滁州判官高錫。
看著高錫這張顴骨高聳的熟悉臉龐,李延慶雙目不由微微圓睜,很快就恢復正常。
範質看起來五十歲左右,頜下長鬚及胸,身著寬鬆的茶褐色布衫,兩排肋骨清晰可見,臉上掛著親切笑容,起身道:
“今日天福高錫的字與三郎兩位後生接連上門,我自覺也年輕了十載,正巧天福打了些酒來,老夫便拉著他在廊下喝酒,想不到一喝就忘了時辰。”
李延慶拱手行禮:“相公如此灑脫豪放,晚輩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