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質目光掃過張美彎曲的脊背:“五丈河岸,近來是否新修了一座碼頭?”
張美聞言一愣,回道:“確有此事。”
範質的雙眼轉向身旁斑駁的紅色宮牆:“這是你的手筆?”
“那處碼頭,並非下官的產業。”張美語氣有些古怪。
張美多麼希望那處碼頭是他自己的產業,只可惜,這塊風水寶地早就被他低價甩賣給了李延慶。
若是能回到過去,張美真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巴掌,可供幾代人揮霍的產業,怎就如此輕易地拱手相讓了?
“不是你的?那會是誰的?”範質略感疑惑,再度望向張美。
張美遲疑了一陣,忍受著範質不斷凌厲的目光,緩緩開口:“聽說,是李使相的。”
“李使相...”範質若有所思地撫了撫烏黑長鬚,轉身朝政事堂行去。
回到政事堂,天色已近昏暗。
次相李谷抱病在家,三相王溥最近沉迷編史,一到放衙就會急不可耐地打馬回家。
偌大的政事堂,此時只有兩人。
張湜見範質步入政事堂,連忙低著頭上前迎接:“相公。”
這位新晉侍御史知雜事,年過半百,身形短小瘦弱,高不過五尺出頭,雙目凸顯,頜下留著一撮泛黃的山羊鬚。
“來了。”範質揹著手步入屋內。
張湜恭恭敬敬道:“下官剛到不久。”
範質走到公案後,抖了抖官袍,徐徐坐下:“彈章寫得如何了?”
“彈章已然寫好,正想請相公幫忙斧正。”說著張湜從袖中取出一份疊好的文書,雙手奉上。
“我瞧瞧。”範質伸手接過文書,攤開,其內正是一篇針對國子監貪贓枉法的彈章。
範質早已知曉國子監內部存在貪汙販書款的劣行,卻一直隱而不發。
如今張湜入開封,出任御史臺二把手,範質就想讓張湜來摘這個功勞,好穩固他在御史臺中的地位。
仔細看過彈章,範質將彈章擺到張湜面前,手指某一段落:“這裡語氣有些稍重了。”
張湜瞪大了雙眼,雖然還有些不太服氣,但還是畢恭畢敬道:“多謝相公指點,下官回去便改正。”
“尹祭酒怎麼說也是五朝老臣,得給他留些面子。”範質諄諄教誨道:“你剛調來開封,彈劾國子監已是震驚朝野的大事,不宜鋒芒太甚。”
張湜本以為,自己背靠首相範質,對待敵人要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卻忘了自己正身處帝國的中心,這裡可是開封官場,水深似海。
聽範質一席教誨,張湜恍然大悟,點頭如搗蒜:“相公教訓得是,下官太過魯莽,差點犯了大錯。”
範質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旋即恢復如初,波瀾不驚道:“改好了,明日就呈上去,你新官上任,要儘早壓服御史臺這幫官吏,我有一樁大事要交由你負責。”
張湜欣喜若狂,面色發紅,竭力抑制住激動,沉聲道:“是,請相公儘管放心,下官絕不會辜負相公的期望。”
這張湜不一定能堪大任,可目前確實沒什麼好用的人選,將就著算了...範質略一思忖,說道:“此事我先與你透露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