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相公對自己的考校,斷不可草率作答...吳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思忖片刻,徐徐說道:
“依下官之見,李璟令朱元與陳覺兩部合兵,應當不止是對朱元起了疑心,也許李璟對陳覺也並未完全信任。”
“嚯,你這說法倒也有點意思。”李重進並不表態,望向三子李延慶,問道:“慶哥兒,對你老師的猜測,你有何見解?”
李延慶仔細想了想,回道:“老師的見解別出機杼,細細想來,卻也很有道理,只是那李璟既對朱元懷有猜忌,對陳覺也不甚信任,為何還會讓這兩人領軍?偽唐莫非缺將至此麼?”
吳觀細緻分析道:“偽唐是否缺將,我等無從而知,但以宋齊丘、陳覺為首的宋黨,把持偽唐朝政二十餘載,朝堂要職皆由宋黨成員佔據,如今陳覺更是統領偽唐大半精銳,李璟對他不可能不起疑,至於朱元,他本就是中原人,李璟定然不會對他全盤相信。”
吳觀的分析,純粹從人性的角度出發。
一名在為十數年的老練帝王,不可能會全然相信他的臣子,特別是陳覺這般執掌朝政十幾年的黨派魁首。
恰逢五代亂世,改朝換代隨時有可能發生。
陳覺身為南唐樞密使,統領南唐軍權近十年,朝內又遍佈其黨羽,如今更是領五萬精銳在外,若是調轉槍頭殺回江寧府,沒準還真能成事。
依照吳觀心中忖度,陳覺一日領兵在外,李璟就一日都睡不安穩。
趁著周軍撤兵,李璟當即把握機會,以共討周軍之名,將兩名互為仇敵的主將合兵一處,如此便能令兩人互相牽制與監視,難以作亂。
當然,這些都只是吳觀的個人猜測,李璟究竟作何心思,他自是不得而知。
若果真如此,李璟這皇帝,當得也著實有點憋屈...李延慶不免略有感慨。
但李延慶轉念又想到:李璟憋屈,郭榮又何嘗不是呢?郭榮並不信任父親,卻還不是得讓父親來統領伐唐大軍......
李重進輕輕頷首,讚許道:“照隱你這番分析稱得上是切中要害,偽唐這兩名主將,都難得李璟信任,他才不得不行此下策,如此一支捏合而成的烏合之眾,處處破綻,只需輕輕一捅,便可將其徹底擊潰。”
說罷,李重進起身,來到掛著地圖的木板前,雙目掃視壽州左近地貌。
李重進思緒活泛:陳覺與朱元正領大軍直撲壽州而來,該於何處決戰,才能將這七萬偽唐精銳,一舉殲滅?
看了地圖片刻,李重進對李延慶招了招手:“慶哥兒,你過來。”
李延慶起身來到地圖前,順著父親的視線望去,看到了壽州城北側的淝水,以及淝水北岸的紫金山。
“阿爹是在想,該於何處與唐軍決戰?”李延慶若有所思地問道。
“正是。”李重進雙手搭在肚腩上,依舊盯著地圖:“我本想趁唐軍北上之際,領大軍南下決戰,可郭榮卻將騎兵盡數調回了開封,沒了騎兵,就算能在遭遇戰中擊敗唐軍,也難以擴大戰果,要不了數日,唐軍便能捲土重來。
我只能靜候唐軍北上,讓他們安營紮寨,再伺機策反朱元,如此方可畢其功於一役。”
韓令坤統領的侍衛馬軍、趙匡胤統領的鐵騎軍,都只會在壽州大營修整兩日,便會再度北上,回返開封。
郭榮其實更想讓這四萬騎兵屯駐壽州,監督李重進。
可如今已是七月,秋季即將到來,這兩支精銳騎兵必須返回開封,防備有可能南下劫掠的契丹。
待到騎兵撤走,壽州大營再加上下蔡浮橋駐守的張永德部,滿打滿算就只剩下七萬不到的步軍供李重進調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