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早先就懷疑過,父親與張永德之間所謂的仇怨,也許是兩人刻意偽造的。
兩人一個是殿前司主將,一個是侍衛親軍司主將,合起來執掌周朝所有精銳部隊,如果彼此間和睦融洽,那郭榮恐怕夜裡都睡不好覺。
所以,為了打消郭榮的顧慮,李重進與張永德兩人故意對外宣稱互相之間結下深仇大恨,平日裡也裝作仇敵的模樣,一見面就罵人幹架,其目的就是要讓郭榮放下對兩人的戒備。
就今日的情況來看,自己的猜測大機率是對的...想到此,李延慶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笑:這也許就是政治大佬的無奈吧,父親與張永德本是親戚,年少時又共同接受先帝郭威的教導栽培,如今卻不得不裝作生死仇敵,還要在公眾場合賣力地演戲......
回到家中,李延慶用過晚餐,侍女已經準備好了洗澡的熱水,先前婁斌送來的三名廚娘,也會肩負些燒水洗衣的雜活。
李延慶將自己扔進溫度適中的浴桶,奔波兩日的疲倦頃刻間煙飛雲散,舒服得呻吟出聲。
“最近麻煩事情真是一件接一件,南唐反攻、白塔叛民、張永德如今又領兵南下,簡直停不下來。”李延慶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又該是什麼驚喜?”
既然剿滅叛民的行動被張永德叫停,原本歸李延慶的運糧任務,又交還到李延慶手中。
補給物件,也從三千騎兵,擴充到一萬步兵加五千騎兵,擔子陡然重了五倍。
第二日一早,李延慶到推官衙門點了個卯,隨後就去往州衙的府庫,司戶參軍陶爽早已恭候在門口,將李延慶迎了進去。
陶爽滿臉堆笑,指著倉庫的一角:“一千一百石稻米已悉數備好,還請李推官清點。”
一千一百石稻米,便是一萬五千軍隊三日的補給,幾乎是滁州庫存的四分之一,陶爽作為主管倉稟的司戶參軍,臉上雖然堆著笑,但心裡都快要滴血了。
李延慶走到堆成小山的麻袋前,一邊用手指感受著麻布後稻米特有的觸感,一邊問道:“運送糧米的民夫可到位了?”
陶爽跟在李延慶身後:“回推官,共兩百民夫,兩百輛驢車,皆已到位,隨時可以出發。”
兩百車,好大的陣仗,還好馬匹食用的乾草由六合縣就地供給,不然最少還要再多出個兩百車...李延慶略微感慨後,對陶爽吩咐道:“將稻米都搬上車,隨後就出發。”
辰時三刻,李延慶領著五十名親衛,護送兩百輛驢車從東門出滁州城,奔赴八十里外的六合縣。
而早在一個時辰前,張永德就已經領著麾下士兵先行趕往六合縣。
就在昨夜,駐守六合縣的趙匡胤傳來急報,兩萬唐軍已於瓜步渡口過江,離六合縣僅有三十里不到。
瓜步渡口北面十二里的瓜步山上,趙匡胤站在山崗上,遙望南邊的唐軍營地。
看著唐軍規整的營地,以及營地四周嚴絲合縫的幾圈拒馬,趙匡胤眉頭緊鎖:“這唐軍兵力遠超我等,卻在江邊安營紮寨,看這陣勢,不像是要進攻,反而是要死守,唐軍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趙匡胤早早就在六合縣佈下營寨,就等著唐軍主動進攻,好憑藉營寨擊退、殺傷唐軍。
嚴陣以待下,唐軍兵力雖廣,趙匡胤卻也怡然不懼。
可如今唐軍兵力七倍於周軍,卻擺出一副嚴防死守的態勢,這就讓趙匡胤頗為費解。
鐵騎軍左右廂指揮使石守信跟在趙匡胤身後,也眺望著唐軍營地:“可能是故意示弱,想讓我等輕敵。”
“示弱?”趙略一思忖,眉頭皺得更深:“不對,恐怕唐軍知曉滁州缺糧,所以並不著急進攻,擺出對峙的架勢是要誘使我軍去攻營,這齊王李景達不簡單啊。”
石守信問道:“那咱們攻還是不攻?”
“當然不攻,明知是計,怎能上當?”趙匡胤回頭瞪了眼石守信:“正好張殿帥將至,等他到了,由他拿主意便是。”
“太尉英明。”
“走,回營休息,既然唐軍不動,咱們也不動,看誰更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