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好長一段路都保持這個姿勢。眼看著天就要黑了,灌夫下令安營紮寨,自己一個人來到蘇任身邊:“能不能……”
“不能!”不等灌夫把話說完,蘇任立刻拒絕:“如今邊患以除,雖說還有些匈奴人作怪,卻已經不是我大漢心腹之患,所以陛下的目光就會轉回來,雖說這些年我大漢的內憂還沒有到為患的地步,可是如你灌氏這般的豪強有些太過放肆了。”
“潁川一地何止千里,你灌氏仗著你在朝中為中尉就敢大肆兼併,雖說不至於民不聊生,恐怕也不遠了,一州之地灌氏佔了一半,想想都可怕!更有家奴上萬,要這麼多人你灌氏向幹什麼?”
“這……,我們真的不想……”
“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能不能!”蘇任深吸一口氣,重新換了個姿勢做好:“張湯是我的弟子,這個人我很還算了解,他是個純臣,何為純臣就是一心只為陛下著想,只要陛下要辦的事情他會毫不手軟,且鐵面無私!為何陛下能這麼快將張湯放在廷尉這個位置上,難道灌老將軍沒有看明白嗎?”
“陛下要用張湯兌付我們?”
蘇任點點頭:“長安謀反之事難道廷尉府的威力還小嗎?十二座王府,至於什麼侯爵之類就不用說了,廷尉府一口氣抓人、審判、抄沒,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短短數天便是人頭滾滾,那些可都是王爵,您老現在是什麼?”
灌夫嚥了一口唾沫:“陛下這是要幹什麼?”
蘇任看了看灌夫,搖搖頭不再說話了。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明明白白了,如果灌夫還執著於那些金銀和土地,誰也沒有辦法救他。看灌夫現在的樣子,蘇任的話他是信,卻也依舊捨不得手裡的東西。猶猶豫豫最後的結果最危險,所以蘇任沒有繼續說,他知道再說也沒用。
灌夫沒有等到蘇任的答案,只能轉身走了。走的有些蕭索也有些佝僂,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能在官場混這麼多年,老頭自然有兩把刷子,不全是抱住了竇嬰的大腿,眼光自然不會太差。前段時間廷尉府的動作給了灌夫相當大的衝擊,那時候灌夫就已經有些擔心了。誰料,廷尉府又偃旗息鼓了,這讓灌夫放鬆不少。就這,灌夫也派人回老家潁川報信,卻沒想到蘇任今天說的這般可怕。
韓慶嘆了口氣:“灌夫今夜恐怕是睡不著了。”
蘇任點點頭:“也該他們這些人睡不著了,當初仗著軍功和官爵大肆兼併的時候,可曾想過被他們趕出田地的百姓能不能睡著?說實話,這些勳貴和功臣就是這個社會的蛀蟲,他們不做任何生產,卻消耗著最多最好的東西,且貪婪毫無節制!”
“您也是勳貴!”
“對,我也是蛀蟲,不過我這個蛀蟲總是努力想要幹些事情,卻背別的蛀蟲取笑,看看現在的樣子,竟然要被抓去砍頭,是不是有些悲哀?”
韓慶沒回答,蘇任接著道:“我儘量做得不像個蛀蟲,所以要改變現在的風氣,就算不能徹底改變,也得多少扭轉一點,讓蛀蟲少一些,讓大漢這顆大樹儘量能挺立的長久一點。”
“所以你給陛下上了那封《農令商令書》?若是陛下沒有那個決心怎麼辦?一旦半途而廢后果非常嚴重,那一晚咱們也推敲了好久,一旦失敗將很有可能是天翻地覆的災難!”
蘇任笑道:“一旦成功,這會天下富足,百姓安康的結果,大回報自然就會有大風險,既然陛下已經開始施行,就只能走下去,就這一點我還真是佩服陛下的魄力,若是我絕難下這個決心。”
“此次長安之行不簡單呀!”韓慶後背一倒直接躺在地上:“天下勳貴這會兒一定對你恨之入骨,也只有天牢能安全一點,還被灌夫說對了,一年半載想要出來恐怕不容易。”
蘇任笑了笑:“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只求衛青他們不會怪我,這一次得罪的人的確是太多了!也好,日後也就沒必要再去朝堂了,免得被人打死。”
“呵呵呵!”韓慶苦笑連連:“也只有您在現在這種局面下能笑的出來。”
灌夫一夜未睡,蘇任的話太可怕了,全族數百口,那都是自己的親人。早上天剛亮就爬起來,迫不及待的來到蘇任的囚車前,想要伸手去推,又擔心弄疼了蘇任惹其生氣。張嘴叫吧,喊了兩聲蘇任翻了個身繼續睡覺。灌夫急的抓耳撓腮,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方寸大亂。
無論灌夫如何動作,蘇任始終沒醒。灌夫總算也明白,蘇任的話已經說完了,至少該說了也說了,所以就看自己願不願意下決心。不到中午,蘇任和韓慶就發現從灌夫的營帳中竄出去十幾匹快馬,目標向南而非向西。所以兩人篤定灌夫要有動作了,只是如何動作沒人知道,最好也別知道。
中尉大人有要事處理,押解蘇任的中尉府軍便在遽水停留一天。也因為中尉大人有要事處理,所以軍中紀律鬆散,毫無士氣。依舊因為中尉大人有要事處理,囚犯被劫走一夜之後,才有人發現。而且,不僅包括囚犯,連囚犯的所有幕僚、甲仗、兵器、戰馬,甚至於蘇任用來給白馬刷洗的刷子都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