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的樂曲終於在狼居胥山奏響,一開始沒人覺得這首樂曲有什麼預兆,只從樂曲中聽到了金戈鐵馬和坎坎征伐之聲。匈奴人很喜歡聽這種聲音,特別是用牛皮鼓和牛角號奏響的時候,聽在他們耳朵裡就好像衝鋒的號角。單于也很喜歡,為了讓那些圍攏在王宮周圍的災民能感覺到匈奴人的勇氣,下令每天中午都要在宮牆上演奏一回。
忽然有一天,最靠近城牆的勃勃沒有聽到那讓人心情澎湃的鼓點聲,艱難的抬頭向城牆上看了一眼,並沒有發現鼓手和號手的身影,有些疑惑的碰了碰身旁的頭慢一下,然後指了指城牆上,意思是都到了這時候,今天怎麼沒有絲毫動靜?
頭慢也抬頭看了看宮牆,蒼茫的天空下城牆上空蕩蕩,便衝著勃勃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兩個人對望一眼,相互往跟前挪了挪,擠在一起才能暖和一點。
勃勃和頭慢現在只剩下了一個人,他們的父母妻兒在冬季來臨之後就死掉了。頭慢的兒子是他們家第一個死的人,因為太小還需要母親的乳汁,可頭慢的妻子早就沒有了奶水。每日給孩子吃點能看見碗底的稀粥,孩子扛了半個月便徹底不吃東西了。
兒子死的時候,頭慢沒有哭,他知道哭只能白白耗費力氣,起不到任何作用。和所有死了人的家庭一樣,抱著兒子的屍體放到了狼居胥山下的一座土坡上。頭慢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一頭狼叼著跑了,這才咬著牙回到了河邊那座四面漏風的帳篷裡。第一天他送走了兒子,第二天便送走了母親。父親的身體以前很硬朗,足足扛了一個月才嚥氣,當頭慢將父親的身體送到那座小土包之後,他終於變成了一個人。
和頭慢家接二連三的死人不同,勃勃的親人死的乾淨利落。一夜的風雪壓塌了他家的帳篷,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勃勃發現全家七口就只剩下他一個。於是勃勃拉著自家的馬車,將所有家人的屍體放在上面,廢了好大的勁才送到了那座小土包。
災民在一天天減少,也是在一天天集聚仇恨,當這種冷漠和呆滯淤積到一定程度,自然就需要一個突破口,近在咫尺的王宮就是最好的選擇。
伊稚邪站在遠處看著王宮外那群災民,扭頭問中行說:“還不是時候嗎?”
中行說搖搖頭:“再等等,快了!”
災民們的怨氣還沒有起來,單于的怨氣已經怒不可擋了。奮力將院中的牛皮鼓踢破,又將牛角號紛紛摔斷,覺得胸中這口惡氣還是沒有出乾淨,於是下令將那些樂手全部處死,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站在一堆破爛中間,單于對那些慘叫聲無動於衷。
又踢了一腳相對完好的一面牛皮鼓,氣鼓鼓的回到大堂裡,屯頭王連忙跟上去。
“這首羞辱本王的東西,真是那個蘇任做出來的?”
屯頭王嚥了口唾沫:“從馬邑回來的人是這麼說的,不過聽說是根據漢朝的先皇劉邦與項羽在垓下一戰中的情況所做,並沒有羞辱單于您的意思。”
“哼!藉口,全都是藉口,他就是在看本單于的笑話!”屯頭王沒說話,單于接著道:“敢如此嘲笑本單于,他覺得本單于真的不敢去馬邑不成?”
屯頭王大驚,連忙道:“單于息怒!如今乃是冬季,何況馬邑離此兩千裡,咱們一沒有足夠的糧草,二卻有宮牆外的數萬災民,若單于此時出兵恐難以取勝。”
“我匈奴勇士豈會怕那個小小的馬邑,我就要看看是他蘇任的嘴皮子厲害,還是我匈奴鐵騎厲害!”
單于再怎麼失勢,那也是單于,他的話在草原上還是有一定的效用,至少在狼居胥山下的王庭引起了躁動。當祭祀長老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冒雪上狼居胥山的時候,百姓們便明白要有大事情發生了,一個個伸長脖子希望能看到到底是什麼事情。
災民們也有相同的想法,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衝進王宮,一是忌憚王庭軍隊的實力,二還是對單于抱著一絲敬畏。
牛皮鼓的聲音很響,敲的人心不由的跟著跳動。牛角號已經吹起,低沉的號聲盤旋在狼居胥山上久久不願散去。大祭司穿著最隆重的祭服,右手拿著彎刀,左手握著一根插著骷髏頭的權杖,在煙霧繚繞的山頂跳舞。雪下的很大,大祭司也跳的很賣力。
單于帶著大大小小數百人靜靜的跪在祭壇下。一個個臉上的表情格外嚴肅,閉著眼睛等待著大祭司最後的審判。伊稚邪也參加了這次祭祀,雖然他不知道單于為什麼要祭祀,卻明白單于應該要用兵了,至於對誰這得和中行說好好商量商量。
整整跳了一上午,已經年老的大祭司絲毫沒有看到疲態。一隻雄鷹藉著祭祀燃燒出來的熱氣在狼居胥山頂盤旋,這個時候出來覓食的動物都是無奈的,它已經看見山腰有一隻野兔艱難的在雪地裡跳躍,可就是不敢下來。因為到處都是人,萬一誰一箭射上來兔子捕不到,自己卻會慘死這裡。
一聲悶雷響起,就在眾人的頭頂,聲音很大。但眾人卻沒有被嚇到,因為他們知道這是神蹟,是上天在給他們指明道路。